持接待的人是一位白鬚老者。

他在各桌寒暄,為到場人相互引薦。

等菜全端到桌上,那位老者持滿杯酒,走到最盡頭的桌旁,遙望在場眾人:“諸位,這杯酒,祭我們在南京蒙難的同胞.”

話音未落,在場眾人皆離開座椅,沉默舉杯。

老者將那一杯酒灑在了青石地板上,全部人做了同一件事。

滿地酒液流淌、滲入地板,其中有南京遷移來的人,直接掉了淚。

壓抑的抽泣聲,在安靜的廳堂裡迴盪著。

7月,日軍踏入北平城,12月,南京淪陷。

北平的□□,自數百年前存在,其名取意“受命於天,安邦治國”。

而在南京淪陷時,日本人就在□□城樓上掛出“祝南京陷落”的字幅。

斗大的字,從城樓這頭到那頭,路過的人一抬頭,便能瞧見。

其□□之意,昭然若揭。

“祝抗戰早日勝利!”

老者雖拄著手杖,但背脊挺直。

祝抗戰早日勝利。

此起彼伏的應和聲,在每個角落響起。

何未在席間和幾位運輸業的舊相識商議著貨輪和客輪的排程,等到後半程,她這裡的事談完,看向遠處。

謝騖清並不在位子上。

她離開座椅,從石門出去,看到謝騖清和孫維先、鄧元初立在月下,像談論要事。

他沉著臉,聽鄧元初和孫維先爭執,一語不發。

很快,謝騖清彷彿感知到什麼,偏過頭,一眼捕捉到她。

不知是誰先笑了,何未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喜悅,謝騖清的面上同時有了微笑。

鄧元初隨著謝騖清的目光,瞧過來,同時一笑,對孫維先道:“你我借一步說.”

孫維先見是何未,沒多話,隨鄧元初回了廳堂。

何未想朝他去,怕不妥,躊躇時,謝騖清已經徑自往她這裡來了。

等到她眼前,他停住,笑著看她。

身旁,有人經過,何未全副身心在他身上,沒察覺。

謝騖清一手握住她的手臂,輕將她拽到了身前,兩人又近了些許。

熟悉而又陌生的手掌溫度,隔著布料,像能燙到她似的。

“幾時到的.”

她柔聲問。

“一個小時前.”

謝騖清答。

他的手再沒鬆開,握得更重了。

思念之意,盡在無聲的舉動裡。

她眼痠得受不住,埋怨他:“難得來電報,從來報喜不報憂。

辛苦一個字不提,倒是愛說種菜經……”

謝騖清忽然把她拽到懷裡,手掌壓上她的後背,緊抱住了她。

她在石門內的紛雜人聲裡,感覺謝騖清的手從後背,滑上來,壓在她腦後,讓她的臉能緊貼到他的頸窩。

“我剛才……”她哽咽著說,“怕你走過來.”

十年來,他不是下獄就是喬裝隱匿,能像這樣在月下,坦然和她相對而立,在外人眼裡“敘舊”,那都是奢念。

方才謝騖清迎面而來,她下意識想佯裝舊情人相見……眼下被抱住,恍惚地想起,沒有特務再能為難他了。

她猜,謝騖清在笑。

何未聞著他襯衫上新漿洗後的氣味,屏著淚意,也笑了:“謝將軍,不怕今夜傳出去風流韻事嗎?”

他低頭,在她額前說:“與我一同到武漢的人,都知道我早有了家室.”

何未眼含著淚,不曉得如何回答。

“等收復北平,”他接著道,“先去登報.”

何未輕點頭。

她想到淪陷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