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探到了什麼。
何至臻下意識想離開座椅,但怕行為突兀,剋制住心底湧出的懼怕。
“姐夫上次匆匆見過一面,沒打過招呼,”何未彷彿閒談,憶往昔,“好像在山海關淪陷前,是不是?”
“是,”何至臻強撐著,輕聲道,“你記性好。
他如今出關……做生意去了,脫了軍裝,不再管戰場上的事了.”
“雖對不起曾栽培他的鄭老將軍,但人各有志,不能強求,”何未瞧著何至臻的眼睛說,“總好過關外投敵的畜生。
長城磚牆上的血,遲早有一日要用那些漢奸的血來祭的.”
女眷們附和連連,提起賣國賊,同仇敵愾。
有年少的女孩子見何未提到長城,主動說到,長城抗戰時,自己去給將士們收屍,抬著傷員往北平城內送的往事。
還有女孩子壯起膽子,對何未說:“何未姑姑,我們真心仰慕你的,運送物資出去.”
何未笑了笑。
“何家歷代從商,享過尋常人未有過的富貴,到該出力的時候,就不能躲開,”她對那個女孩子笑著說,“你若有心,來航運公司做,我讓人安排.”
那女孩子喜悅應了。
母親的煙槍早滅了,沒留意,她坐於兩個親生女兒之間,竟一個字都說不出。
無論對疼愛偏寵的大女兒,還是早早過繼出去的小女兒……都沒了掌控力。
偏殿門被推開,何至臻身邊的婢女悄然入內,小聲道:“少爺和小姐用過齋膳了.”
何至臻心慌難抑,小聲道:“知道了.”
“我雖沒姐姐孩子多,但有了斯年後,也有了做母親的心思,”她望著何至臻道,“斯年常常問我,何時有人能出關抗日,倭人才能被趕回去。
她雖小小年紀,對國格和人格倒是有了認識,姐姐的孩子們,如何看待抗日的?”
“他們……”何至臻目光閃躲,“年紀小,不如斯年懂事.”
何未輕嘆,又道:“斯年他們命好,生在北平的何家,雖家中無人有功勳,至少都在竭盡所能支援抗日。
那些漢奸的孩子就可憐了,也許父親是軟骨頭,可孩子生下來,如何能選自己的父母?一旦父輩叛國,日後的路如何走?作為一個母親,心疼無辜的孩子.”
先前對何未的言辭,何至臻還抱著僥倖心理,而今到這一句,如冰水澆頭……她不覺回視,眼底的慌亂再難掩飾。
何未反而看偏殿外,夜幕將至。
“天要黑了,大人們留在山裡無妨,”何未道,“孩子趁天亮送回城,對他們好.”
血色,從何至臻的臉上漸漸消失。
何未帶著善意,輕聲勸道:“我是孩子們的親人,姐姐交給我,只管放心.”
何至臻五內俱焚,如被火燒。
面板滾燙,血色重回臉龐,色澤越來越重。
她已難呼吸,像在做著掙扎……“倘若姐姐不放心,也可一同回去,”何未又道,“畢竟,孩子們離不開親生母親.”
檀香香氣濃郁。
何未的雙眼泛了紅,為那幾個孩子,為過去的自己。
她輕聲、最後勸道:“若困了,累了,沒孃親在身旁,會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