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在清末時,喜好香山。

這一回做法事的寺廟,仍在香山的碧雲寺。

此地遠離四九城,藏在群山當中,方便隱匿行蹤,逃出關外。

何至臻大手筆,包下十幾輛馬車,還原了清朝末年何家最鼎盛時,秋日賞楓葉的陣仗。

昔日的姐姐妹妹們年紀大了,為掩蓋歲月痕跡,胭脂塗抹得手法極重。

滿頭珠翠,在染過的黑髮間微微晃著,在馬車的顛簸裡,彷彿迴光返照一般,極盡所能端坐馬車中,享受著路邊尋常人的目光。

何未有意晚到,午後方至。

她下轎車,和扣青沿石階攀山。

碧雲寺有兩道山門,等進了寺院,何家跟來的車伕、小廝們和婢女們匯聚在一處,好奇望向她們兩個女孩子。

那些個宗親男人們,聚在百年松柏的樹蔭下,三兩成堆,時不時冒出爽朗笑聲。

這裡邊沒有女孩子的身影,哪怕如今權勢最大的長房長女何至臻,也須在佛堂後的屋子裡,與一眾女眷休息,不便露面。

她自轎車下來,長髮挽在腦後,前劉海蓬蓬鬆鬆照在眉毛上,短袖的白布旗袍,腳下是白絲緞布鞋。

作為二房僅剩的人,她坦然走到雕花排門前的白石階前,對眾人略頷首。

各房長輩、男丁皆在,有尷尬,有麻木,也有好奇的,諸多視線落在她身上。

知了聲聲。

“何未啊,”三房的叔叔,開腔道,“這幾年你們二房和我們走動太少了。

無論如何,都姓何,同根同宗,不可生疏了.”

眾人附和。

“血脈親族,分不開的,”何未笑著道,“二叔臨終前交待過,二房終究是何家的一支,各位叔叔伯伯有難處,儘管開口。

何未能幫的,都會幫.”

華北局勢不明,何未有召應恪的關係在南京,還有航道,這種富貴親戚,誰都不想得罪。

但礙於過去何未親爹在,不便示好,而今何未親自開口,自然不願放過這個機會。

宗親們的熱情,彷彿開了閘的滔滔江水,把何未圍在當中,從她幫助運送物資去關外,到支援長城抗戰,稱頌航運的大義與民族擔當。

何未稍陪著說了三兩句,笑道:“齋膳前,須先拜見母親。

稍後再敘.”

進了暗紅的雕花排門,穿杏黃袍子的僧人引她去了偏殿。

裡頭,何至臻吩咐人擺了幾個桌子,女眷們圍坐在幾處,陪何家老夫人吃茶。

素齋無油的點心,粉紅翠白的,堆到碟子裡。

“過去啊,講究一個賞花,”一個姑姑道,“崇效寺看牡丹,天寧寺賞芍藥,法源寺聞丁香,還有……一個是什麼來著?”

另一個表姑姑看到何未,滿面堆笑道:“未未來了,這要問未未,她見多識廣.”

滿屋子女眷這才見到她。

“還有海棠,”何未道,“花之寺的海棠.”

“是了,就是花之寺.”

她走到生母面前:“母親.”

老夫人自從丈夫離世,彷彿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她渾濁的雙眼凝著何未,沒答。

未幾,蒼老的手持起一杆子煙槍,往一旁遞過去。

何至臻劃亮了火柴,點了煙燈,給母親燒煙泡:“母親的風溼病太重,沒得治了.”

她對何未解釋抽大煙的緣由。

“坐吧.”

何至臻擺出了長房長女的氣派。

有人為何未搬了凳子,她和何至臻一左一右,在母親身邊坐了。

姑姑們自賞花說到茶樓,再到今夜齋膳。

何至臻時不時望煙燈,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