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處.”

這是她第二回到百花深處。

照舊是新街口南大街的小衚衕口,不同的是,今日是白天。

何未立在衚衕口,看著那碎冰茬子混雜的黑黃泥土路,問林副官:“北京有六千多個衚衕,為什麼他偏選了這裡?”

四九城有句老話‘有名衚衕三百六,無名衚衕似牛毛’,謝騖清能找到這裡也是不易。

“是公子爺的叔叔在京城買的小院子,過去他老人家住過.”

那位戰死的叔叔?何未輕點頭,小心往裡走,林副官在一旁好奇問:“有六千多那麼多?”

“嗯,”她輕聲,為他講,“在這裡,一般南北走向的叫街,過去走馬車,也叫馬路。

衚衕好多都是東西走向的。

改日讓我家裡人帶你逛.”

林副官想到了廂房裡的七八個姑娘……窘意上湧:“倒不用了……衚衕……窄得很,”林副官找藉口,“好多地方不方便過人,不為難姑娘們了.”

何未沒理解林副官的逃避意圖,笑著說:“不窄啊。

你還沒見過更窄的,有條錢市衚衕,最窄只有這麼多,”她用手比劃著不到半米的寬度,“兩個人面對面走,要一起側身才過得去.”

林副官聽得好奇:“那這衚衕開出來做什麼?如此不方便.”

“裡邊過去都是錢莊,是真的‘錢市’,估計窄是……”她胡亂猜,“不讓人有機會跑吧.”

林副官認真想想,點頭說:“確實是,窄路開錢莊,安全.”

林副官話沒說完,人先站定。

何未抬眼看去,院門口立著的正是謝騖清。

他披著外衣,上半身除了單薄的一件白色襯衫,再無其它。

他沒束襯衫在褲腰裡,風一刮,便掀起了襯衫下襬,露出一小截光溜溜的腰……腰還真細。

何未想。

不冷麼,她又想。

她被謝騖清那雙黑漆漆的眼看著,有意繞開他的目光,往院子裡看:“你學弟來了嗎?”

謝騖清挪了小半步,在她的斜上方回答說:“還沒到.”

她進了院子,裡頭七八個軍官忙活著,籌謀給公子爺和何二小姐煮午飯。

他們都不是炊事兵,手藝欠佳,無奈公子爺請貴客都不去定個酒樓,偏要回百花深處,他們幾個只得硬著頭皮上,正是焦頭爛額的關頭,何未露了面。

她莫名感覺受到了最高規格的注目禮。

全部人停下,以目光迎接這位見過兩回的傳聞裡公子爺追不到娶不著,嘴上不提實則心尖尖上擺著的何家二小姐。

林副官為她打了簾子。

何未先進了屋,還是原樣,炭火燒得旺。

不過今日的八仙桌上,不止有乾果、果脯,還有豌豆黃兒、艾窩窩、糖耳朵、芸豆卷、炸咯吱、核桃酥、開口笑……“護國寺買的,杏仁豆腐和栗子涼糕.”

那天送信的年輕軍官,把最後兩樣擺在她眼前。

東西擺完,人逃走。

何未挨著八仙桌坐下。

那日來去倉促,沒認真瞧過這屋子內的陳設,此刻看,白壁素幃,確實像個單身男人住得地方。

她往珠簾裡瞧,最先瞅見的就是紅棕色的愛立信立式箱型電話機,半人高,擺在紅絲絨布面的單人沙發旁。

那晚,他恐怕就在那接得電話。

她這個角度能瞥見床榻的一角,錦被像是沒收——“上次來,不見你對這屋子如此關心.”

他終於出聲。

謝騖清走到她面前,拉開一個八仙桌的配凳,跟著坐了。

因凳子小,他不得不兩腿分開而坐,一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