騖清拄著文明杖,下了車。
潮溼的天,熱風夾著他最熟悉的戰場煙火和血腥氣,捲過大半個站臺。
林驍謹慎望著遠處軍官的軍裝,讓人去打聽部隊番號。
番號尚未問明,已有軍官認出林驍。
當初的戰場上,謝卿淮一路北上所向披靡,未進武漢城。
他的副官兼參謀林驍,經常出入武漢城的辦公大樓和總部,代謝將軍述職。
林驍生得細皮嫩肉像個書生,自然給人印象深。
何未跟謝騖清沿著站臺往外走,帶著何家人。
林驍等人有意分開,去了另一道門,他們都不穿軍裝,穿著最普通的布衣,提著通訊裝置的皮箱子算是最貴重的行李。
有幾個軍官輕聲議論,那是謝卿淮的老部下。
認出林驍的,都敬重地對他輕點頭。
“大家都很尊敬你們.”
她說。
謝騖清沒回答,看了一眼那些對林驍敬軍禮的人。
正陽門車站外,黃包車等了一排。
這個地方,對她和謝騖清都很特殊。
謝騖清駐足大門外,見那一排黃包車前的黃土地,被白日的太陽烤曬得乾燥,在一輛輛黃包車的車軲轆下,揚起陣陣塵土。
那是趙予誠走的地方。
巍峨的深灰城門樓,洶湧的旅客人潮,還有北平的暮色,都他的眼前鋪陳開。
數年過去,他又一次回到了正陽門。
***兩輛黃包車先後停在新街口南大街,後一輛車上的扣青從袖子裡掏出來四角錢,遞給兩位黃包車伕。
一角錢的車程,卻給了一倍。
兩個車伕笑著道謝,目送他們走入一條不起眼的小衚衕,還在輕聲交談,猜這一行人是新入北平的大學教授。
老伯年邁,對謝家兩叔侄感情深,何未怕他受不了,這幾年沒提過謝家落敗、謝騖清下落不明的事。
這一個小院裡仍是數十年不改,竹葉沙沙,愜意非常。
葡萄架下,老伯提著一桶水在陰涼裡澆著這幾年新種的薄荷,這還是一次均姜來,見老伯被蚊蟲滋擾,教他的妙方。
斯年路途疲倦,在林驍懷裡睡著了,兩條辮子垂在臉旁,襯得那小臉兒玉一般。
老伯一見,嘴巴張大了,從驚訝到笑呵呵,連連道:“這丫頭像媽媽,像.”
老伯扔了葫蘆瓢進水桶,推開東廂房的門:“這裡涼快,讓孩子先進來睡.”
林驍抱斯年進了廂房,扣青緊隨其後。
老伯出來,注意到謝騖清手中的文明杖,他跟慣了老將軍,見怪不怪地問了句:“傷了?”
謝騖清點了下頭:“快好了.”
他往前慢慢走著,推開了正房的門。
地面一塵不染,屏風後,電風扇開啟著。
那面牆的相片,一張未動,該在何處,還在何處。
搬運謝騖清行李的人,忙碌在院子裡。
雖已黃昏,暑氣難散,何未將門關上,端著從何家小院兒送來的冰鎮酸梅湯,用調羹攪著,遞到他嘴邊。
“晚飯想吃什麼?”
她小聲問,像小情侶之間的呢喃。
她又說:“暑熱氣重,你還受著傷,不許吃大油的東西.”
“果子乾?”
何未心一牽一牽地跳著,微微發脹。
“小時候說的話,還記得.”
她小聲說,拉過來圓凳子,坐到他面前。
“現在也不大,”他說,“二十四花信之年,二小姐剛過。
而謝某人,”他手臂搭在木椅子旁的扶手上,將襯衫袖口重新挽好,方才步行時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