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明碼標價……“還鬧狼災,”縣長說,“黃土坡上一群群下來,好多人怕狼咬脖子,睡覺都戴那種掛鐵刺的項圈。

自光緒三年,就沒見過這麼大的旱災了.”

受災的範圍太大,做什麼都是杯水車薪,只盼著下雨。

何未口頭捐了兩卡車的鹽,送給縣長換糧食。

謝騖清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言。

荒誕人間。

樓下為戰局倉皇離去的軍官們大多來自西北,百姓在受災,他們卻在為己爭權。

***這天,她回百花深處。

斯年的學校轉為寄宿制,平日不在家裡,院子靜悄悄的。

倉促洗過澡,她散開長髮,懶得放窗簾子,徑自躺到謝騖清習慣睡得外側,聞著枕頭裡他的中藥香,睡著了。

夢裡,二叔著急抱起她,嫌黃包車跑得慢,還總被駝隊擋著,他索性自己揹著她繞小衚衕往同仁堂跑。

到同仁堂門口了,二叔滿頭汗,被人問,何二公子,您這身子骨這麼跑幾趟怕自己要下不來床了,過繼來的,又是女兒,不值當的。

那時何知行三十歲不到,累得白著一張臉,著急道:“快給我姑娘看,屋頂摔下來的.”

……她熱得滿身汗,微睜開眼,見天大亮了。

窗簾子全被人放下了,光從縫隙鑽進屋子,找著空氣裡的灰塵,描著地上的石磚縫。

“回來了?”

她啞著聲問。

男人“嗯”了聲,放床帳。

“不透風,”她喃喃,“挺悶的.”

謝騖清的手臂環住她。

震耳的雷聲隔著一面牆壁傳入。

“要下雨了?”

她問。

男人又應了聲。

他手臂肌肉的力度,梏住她的靈魂,她眯起眼,看這個徹夜未歸的人。

深色西裝搭在床畔半人高的衣架上。

親吻不在脖子上,她不癢便不計較,不想徹底醒。

“倒是說句話.”

他笑了:“這時候說什麼?”

雪青緞的小衣裳裹著她的身子,她扭轉身子,瞥他,見他清俊的面孔。

熱息在她的耳邊:“等你睡醒,等了兩個小時.”

“一直在屋裡?”

“寫了兩頁教材.”

這個男人怎麼做到的。

從東交民巷見過幫他營救同仁的領事,點上雪茄,和人交換一條條生命的條件後。

回到樸素院子的臥室裡,臨窗,握著吸滿藍墨水的鋼筆,在一疊疊手稿教材上寫,馬術、槍劍術、軍刀術、架橋術、築城術……她擔心他如此操勞,腿恢復不好。

“能推掉的,沒用的應酬,都推掉,”她說,“大家知道你和我同居,說我不高興就好了.”

“二小姐拴謝騖清在北平,逼我脫了軍裝的事,早就無人不知了.”

“我倒是本事大?”

她故作驚訝。

“二小姐確實本事大.”

他笑。

自東北軍入關,北平回到南京政府的管轄下。

南京過來不少高官,想見謝騖清,都被拒之門外。

他像那些五六十歲,亦或是七老八十的老狐狸們一樣,說要養老,不問戰場事了。

“有個朋友藏在協和醫院住院部,一個醫生辦公室,”他說,“須送去天津登船.”

“你先把人送到東交民巷的法國醫院,”她閉著眼,“這兩日有法國病人要去天津……”登船二字,遲遲在喉嚨裡,吐不出。

四合院裡的雨,和別處不同。

砸落在葡萄架上,在碧色的葡萄葉上飛濺四處,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