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之後,他怕跟隨的眾多兵士打擾這些學生宣傳反軍閥,讓跟隨自己的人,還有鄭家參謀帶人去遠處,只留了四個軍官在身邊。

有一個發現謝騖清,拉住正在講話的男學生。

那些學生分不出各地軍裝差別,謝騖清理所當然被認作了軍閥中人。

男學生話說到一半,圍觀的人正多,此刻走,被全部人看到他見到一個軍閥頭目就要跑,豈不是成了笑話。

少年人僅憑著勇氣撐著,直視著人群外的謝騖清。

圍攏的人群全都自覺讓開,都認為這學生今日逃不掉了。

有三個在一旁、穿著藍布襖裙女學生卻悄悄往前站,想保護那素昧平生的愛國男學生逃走。

遠遠近近的人,這一刻安靜著。

何未提著一個精雕的木盒子,邁出晉寶齋,聽到少年的聲音帶著赴死的勇氣問:“這位將軍,你既聽到了,我想問你……問你對這次南北和談的形勢的看法?你認為北上的人是在做白日夢嗎?你認為……他們是被騙了嗎?他們失敗了嗎?敗給奉系和臨時政府了嗎?”

何未看向謝騖清。

在日光裡,整條街的積雪都被掃到了每家店門旁,牆根下,當中的路被來往的人踩得不見白雪,而是泥濘混著冰碴。

大家的鞋都是髒的,謝騖清的軍靴底下也是泥水。

他是遠道而來的人,跨越幾千裡到這裡,還是頭回被人直接問,你們失敗了嗎?謝騖清慢慢將兩手倒背到身後,讓學生們看到他沒有拿槍的打算,減少他們心中的恐懼。

“北上的人已經失敗了,”謝騖清直面事實,“敗得十分徹底.”

人群更靜了。

謝騖清接著道:“但只有徹底失敗,他們,乃至舉國上下的有志之士才能認清楚、看清楚,沒有一個軍閥值得信任。

這未必是壞事.”

那個質問謝騖清的學生錯愕著,慢慢反應過來,這個站在冬日暖陽裡,軍裝筆挺,如同一個老師般站著的清瘦將軍,應該就是北上來談判的人……學生情不自禁往前一步,立刻被兩個軍官擋住了。

遠處鄭家參謀以為謝騖清受了為難,單手扣住槍,剛要叫人,被謝騖清抬手製止。

“將軍是北上的?為和談而來的?”

那個學生望著他,黑漆漆的眼睛裡有著前所未有的亮,甚至開始泛起淚光,“就算你們敗了,我們也在支援你們……”學生說著,主動往後退了兩步,覺得不夠,又連退三步。

他帶著顫音說:“將軍放心我不是要行刺的人,我不會威脅到你。

絕不會.”

男學生恨透了軍閥,家裡的親人就是被軍閥抓壯丁,送到戰場上,在山海關被奉系的戰機炸死的。

這是他平生第一一次,心甘情願地攤開兩隻手,向一個戎裝將領示意自己是無害的,手中沒有武器的,哪怕那個將軍身邊有幾十支槍。

謝騖清隔著十餘步的距離,看著這個少年,還有他的學生朋友,還有那些早就想要衝上去保護他的女學生們。

這就是新生一代,並不比當年的謝騖清們懦弱。

“我不會怕一個愛國學生,”他說,“離我遠一些,你們更安全.”

畢竟,亂槍無眼,真要有人行刺他,站在他身邊的人都將是最危險的。

如此冷靜又讓人難過的話。

何未從人群中擠過去,一手壓著自己的寬簷帽,一手拎著盒子,在眾目睽睽下走到謝騖清的身邊。

她壓著帽簷的手放下來,輕輕伸到謝騖清的手臂上,勾住他的胳膊:“買好了,回家吧.”

她輕聲說。

就算有天大的危險,也有人站在你身邊,而且一定不止我一個,永遠不止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