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騖清笑笑,他當初中兩槍,其中一槍過腹打穿了胃,近兩年都不大能吃硬的東西。

過來北京後,因不想被人瞧出異樣,應酬就喝酒,讓人忽略他飲食當中的不正常。

有一回回去小院兒喝粥,林驍副官無奈問他,是喝酒傷,還是吃硬物傷,他又不是醫生,自然答不了什麼正經話,只笑著說:半斤八兩,且湊合且過。

臨近一回吃硬食是那塊桃花糕。

後來去餑餑鋪點的,都是嚐了一點滋味就算了解了她的口味。

眼下這碗臘八粥裡的穀物不少,勝在是粥,應該問題不大。

“下午你見過的那位老先生和我說,你胃受過傷?”

她忽然問。

謝騖清意外那老醫生的醫術。

他沒否認,開啟湯盅。

“老中醫厲害吧?”

她笑,“什麼都能診出來.”

何未雖在玩笑,但不是不緊張的。

去年有位遇刺的高階將領就因為子彈穿了胃,因經年累月的胃病底子差,沒養好就此死了。

那位將領就是辛亥革命出來的,後來被葬到黃花崗烈士陵園裡。

這是一個“人命賤如狗,司令遍地走”的年代。

從地圖上沒標記的某一個小縣城小村落到各省省會,再到北上廣津,管你是老弱婦孺,女妓煙客,還是收回過國土、功勳卓絕的將領,亦或是大學教授,死在隨時隨地伸出的一杆槍下,太容易了……“這粥煨了一整日,早成粥糊糊了.”

她拿起兩把勺子裡的一把,小心舀起嚐了口。

其實是想試溫度,可吃到嘴裡,才醒悟兩人在共食一碗粥。

她臉紅紅地又說:“我嘗過了,算討過福氣了,你都吃完吧.”

何未從沒見他正經吃東西。

她盯著謝騖清看,看握著白瓷勺的手,又看他的眼睫毛,竟然男人也能有這麼長的睫毛……耳垂的話太薄了,這個不好,福薄。

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耳垂,還好,自己的福氣可以勻給他。

謝騖清被看得想笑,沒抬眼打擾她。

任由她看。

何未撐著下巴,忽發奇想,想摸摸他頭髮的軟硬,沒敢伸手,在心裡想想就算了。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而這個佳人,至少在今夜是她的。

門外有人說了句,下雪了。

謝騖清見她眼裡有歡喜,猜她喜歡雪。

佛家有歡喜一詞,說的是人在順情之境感受到的那種最真實的喜悅。

順情之境,多難得。

他想讓她一輩子在順情之境裡,一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