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住那一碗茶水,眼淚險些掉落。

包廂內的矮桌上早擺滿了珠翠。

再送入的,皆放於地板上。

這像極了過去四九城權貴們捧角的做派,只是今日捧的並非燈籠光影籠著的戲服將軍,而是包廂裡的無名將領。

“裝箱吧.”

她低聲對珠簾外的老闆說。

老闆領會,帶人抬了隔壁空包廂的九個木箱子來,妥善包裹了珠翠瑪瑙,古玩玉器。

這些將由何家運到滬上、香港,換取物資和藥品、槍支彈藥。

清點完畢,戲落了幕。

老闆問,鄭將軍是否要見他們。

“不必了,”鄭渡笑道,“如今我就像被曹軍追趕的趙子龍,腹背受敵,滿身麻煩。

待來日,日寇離開關外,鄭渡設宴,宴請今日戲臺上的諸位.”

老闆躬身離開。

鄭渡輕籲出一口氣。

“松花江,我們絕不會丟,”他道,“義勇軍在山海關外,為你們北平守住長城以北,守一日是一日.”

言罷,他帶著醉意離開太師椅。

第二折戲已上。

鄭渡不再耽擱,口述一個隱秘的聯絡方式,用以接送救護隊和婦女救護班的義士。

她牢記於心,掀珠簾,送鄭渡離開包廂。

白珠子纏在鄭渡手臂上,他笑著撥開,一抬眼,瞧見那位一回山海關就迎娶了何家大小姐的軍官。

他笑意未減,一手伸出去,似和舊時握手,就在對方伸出右手時,左手往腰後一探,揭槍袋,掏出不離身的槍。

何至臻失聲一霎,黑洞洞的槍口已對上那位軍官的額頭。

“鄭兄喝多了,”那軍官雖是驚駭,但畢竟久經沙場,也瞭解鄭渡不給任何人賣面子的紈絝習性,強打著笑顏寒暄,“這是要和小弟耍脾氣?”

“鄭家我就是最小的,”鄭渡皮笑肉不笑,嘲諷道,“何處來的弟弟?”

他單手上膛,那人臉色已變。

何未斂了呼吸。

“鄭渡,”身後同仁要攔,怕被波及,不願上前,以言語勸,“大家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我們也是得了軍令撤退的……”啪地一聲,扳機扣動。

寂靜中,沒人倒下。

虛驚一場。

何未和何至臻同時拉住身邊人。

何至臻握緊丈夫的手臂,臉色煞白,腿像沒了知覺,仍在後怕裡,心狂跳著;何未的手臂擋到鄭渡面前,以半身擋住他。

僅有鄭渡,彷彿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在關外,雪地裡,”鄭渡對著那人說,“你的父老鄉親,都在這樣的槍口下,唯一不同的是,槍膛裡都是口徑的子彈,”他指自己額頭,“從這兒穿過去,人就沒了.”

“你們家那個縣城,”他又道,“孩子開始學日語了.”

沒人回答他。

“還要種鴉片,養殺了他們親人的日本人.”

他最後說。

鄭渡收了槍:“一個小玩笑,攪了二小姐的好心情。

抱歉.”

他以紳士之姿,指樓梯,謙讓何未先行。

何未扶著木質扶梯的圍欄,彷彿未有任何事發生,下了樓。

鄭渡於她身後,望滿座賓客,笑著道:“當年二小姐曾說,宴客講究黃道吉日,待尋到一個好日子,遞帖子給鄭某.”

她笑,站定於屏風前:“此事怪我.”

鄭渡取下肩上剪裁合體的西裝。

今日這西裝披於肩上,倒似戰袍,過去量身合體的衣裳因數月御敵,竟不再貼肩線,這也是他披著的原因之一。

他把西裝交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