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
召應恪幾步邁上樓梯,繞過來扶住她,低聲道:“叫你不要出來,這模樣被人看到、傳出去,對你又沒好處.”
召應恪的手臂穩穩撐住她,眼中的心疼不作假。
“人見到了?”
他看樓下的幾人。
何未軟綿綿地笑,“醉意”深重地嘲笑他:“這官職不頂用的,查都查到我院子裡來了。
早知如此,何必求著我南下?”
“今夜例外,”召應恪稍顯“低聲下氣”,柔聲道,“搜捕的事方才和你解釋過,你喝成這個樣子,聽也聽不進去.”
“若不是為了斯年……”她腿一軟,倒不是佯裝的。
召應恪就勢把她橫抱起來,已經不理會下頭的人,吩咐扣青:“準備洗澡的熱水.”
他抱著何未向臥房而去。
底下兩人一時拿不準主意,外頭一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男人進來:“法國領事館的人過來了,”那嘍囉低聲道,“說今夜來和何二小姐敲定省港客輪的時間,看我們在這兒,發了火.”
南京政府膝蓋軟,底下人自然跟著軟。
法國人的租界,法領事館都過來了,再僵持下去鬧大了不妥。
再者說,召應恪雖是公子,但背地裡被人說,幾次政府更替,他都能全身而退且在下一任政府裡身居要職,必是君子面閻王心,生生得罪怕惹了禍。
無論如何,出了事有召應恪擔著。
兩個頭目權衡利弊後,請扣青代為致歉,帶人離去。
何未迷糊地靠著召應恪的肩膀,被扶回房間。
她躺到枕頭裡,完全失去力氣,方才撐著的一身蠻力沒了,虛弱闔眸,沒多會兒就在酒精的催助下,神志模糊了。
她眼皮彷彿千斤重,睫毛壓著,想睜眼,睜不開。
龍涎香,像南洋潮溼的海風。
她身邊有西裝的影子,腦海裡的人像哥哥,何汝先。
“哥……”她吸著鼻子,喃喃。
那個靜坐在床畔的影子,以手理過她臉邊被汗黏住的碎髮。
召應恪在床旁撳滅了燈,對醫生說:“把孩子抱走吧,讓她睡一會兒.”
房門掩住了世間所有的光。
他有話,想和她說,但有些話藏得久了,彷彿忘了話裡每個漢字的發音,僅有心讀得出,用淺薄的言語是無法講述的。
從四九城的小茶館說起,還是廣德樓,亦或是南洋女校的校門外,還是逃回國的遊輪船艙內。
三等船艙,躲藏著召家大公子和何家二小姐,她說床鋪下有蟑螂,她說南洋的芒果香,又說想便宜坊的烤鴨。
他人生最圓滿的,是那年和何家二小姐有著婚約,在京師大學堂做經文□□的日子。
***鳥雀?不,電話鈴。
怎麼會有電話鈴,她睜開被汗液黏住的眼皮。
不該出現在這間房的一個黑色電話機擺在枕頭邊,鈴聲可謂是掀亂夢境的驚濤駭浪,生生將她震醒、潑醒了。
她努力翻身,摸到聽筒,壓在了臉旁。
“未未.”
她陡然一個激靈。
“未未,是我.”
她微張了張唇,許久未通話,淚水像從心底湧上來,衝上喉嚨,鼻腔,還有眼睛。
“我聽說,我們有了一個兒子.”
詼諧自嘲,又充盈著喜悅的聲音。
她含著淚,輕輕“嗯”了聲。
謝騖清的呼吸聲,綿延不絕,從聽筒流向這間屬於她的臥房。
留聲機內的黑膠唱片不再轉動了,淺綠色的揚聲喇叭鮮少見,如同這種戰區來的、跨越幾個省的電話,極少有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