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半晌的雪又開始下了起來,飄落在蘭花房上,落在任遠的身上,又落在花房外枯萎發黃的草坪上。

任遠頭戴白綸巾,身披鶴氅裘,雙手撫摸著一隻小鳥,任遠發現它翅膀被凍僵,無法正常飛行,蜷縮於花房門外的一角,便把它置於一間暖閣內,它的身體已經慢慢緩解,現在任遠打算放它走,卻有點不捨。

一身暗丁香紫乘雲繡絲錦袍的年輕男子走過來說道:“強行留下它,也很難存活,還是放了它吧。”

任遠鬆開了手,小鳥毫不留戀的張開翅膀撲稜撲稜飛走了,他不由得笑了兩聲:“聽說世弘兄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回府了,好像還另置了一處宅院,外面都在傳你是金屋藏嬌,流連風塵女子,你這般行事未免有些荒唐。”

傅宣拂去肩頭的落雪,問道:“你竟然也會相信那些傳言?”

“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是你這麼做毫無意義,你想讓弘農公主難堪,其實難堪的是你自己。”

任遠伸手接住片片雪花,融化的雪花似乎落入他心底,一陣涼意,卻讓他更加清醒。

傅宣不悅道:“你明知道我為何要這麼做,何必再做無謂的指責?”

任遠望著他,緩緩說道:“我是擔心你這樣無視弘農公主,會遭到皇后的猜忌和排斥,眼下太子殿下被禁足東宮思過,你作為東宮屬官更該嚴於律己,慎獨慎微,以免落人口實,即便你不為自己考慮,至少也要顧及到太子殿下的處境。”

傅宣苦笑道:“令殿下陷入如此進退兩難的艱難處境,皆是因我等屬官無能。”

任遠聽後也笑了,然後轉身走進花房內,傅宣也跟了進去。

只見任遠沾溼帕子,從蘭花葉片下方輕輕向上擦拭,不緊不慢道:“河冰結合,非一日之寒,積土成山,非斯須之作。不管是衛璪之死,還是洧倉漕糧缺失,最後矛頭都對準了太子殿下,殿下一味的退讓隱忍,只會讓他們認為殿下懦弱無能,而在陛下看來,卻是子不類父。”

傅宣劍眉緊皺,說道:“子若類父,那就是結黨營私,陛下忌憚,自皇后干政以來,朝中便無人能夠獨善其身,我們這些東宮屬官又能做些什麼?”

任遠不厭其煩地認真擦拭每一片蘭葉,又道:“朝中對太子的質疑之聲此起彼伏,恐怕離不開那些人背後勢力的推動,派人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隨時做好反制他們的準備,這難道不是你們該做的事嗎?”

傅宣站在一旁,稍顯猶豫,良久不語。

任遠把帕子遞給墨影,自己靜靜觀賞了一會這盆含苞待放的細葉寒蘭,估計這兩日就要開花了,可惜他無法親眼目睹,因為要審理鄭豐一案,他得在司隸校尉衙署住上一段時間了,只能錯過它最美的花期。

任遠冰冷的掌心捂在暖手爐上,說道:“汪福辰找到了,我已把他交給士孫越騎。”

傅宣眸中有了一絲光芒,若他的妻子士孫松當真是被賈南風所害,那麼他和士孫援自然要同仇敵愾,或許也是時候真正為太子分憂了。

任府門外,一輛簡樸的牛車停下來,另一輛豪華的長簷牛車剛好經過這裡,也稍停了一下。

“梁兄你這是剛從著作局散值過來,還是在張司空府上喝了杯茶後過來的?”

不管是出任東瀛公的參軍,還是如今入洛後被吏部薦選為著作佐郎,都因梁遇是張華的門生,所以崔緹才藉此調侃他。

梁遇不予理會,徑自走入任府。

崔緹笑著放下車簾,幾片雪花飄進來,還未落到銅燻爐上,就被氤氳而出的煙雲無情的融化,他輕笑說道:“我以為自那件事後,同甫是不會再回洛陽了。”

周處在平叛齊萬年中戰死沙場,都傳夏侯殊與伯公夏侯駿因此起了爭執,隨後夏侯殊便憤然離開了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