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喜興致缺缺地挑著布料。皇上說閔家衣行的衣料全採自廣陵盧家,盧家的布藝刺工乃是八洲一絕,價格高昂,專供世家大族。眼前這些布料成色老舊、樣式頹然,滿大街都可以找到替代品。他們為什麼偏偏不遠千里,非得高價從盧家採買進購呢?
啪~咚!
心不在焉的穗喜突然被腳邊夥計絆了一腳,幾匹布接連摔下。夥計連連求饒“大姑娘饒命!大姑娘饒命!”穗喜一聽,頓覺些許不對勁。聽此聲音底氣渾厚,雖刻意壓減了氣息。
由於爍朝初立,民生蕭涼,大部分壯丁充軍上了戰場後再無所歸。雖這些年,爍皇不再興戰事,但皇朝元氣尚未恢復,普通老百姓多為羸弱病痛的老弱婦孺殘丁,由於常年勞作,食糧不足,多營養不足,瘦骨嶙峋,更何況是軍事重鎮之一的金州門城大泠城。也只有行伍出身或者經年習武的男子,才有這般厚重的丹田之氣,和骨子裡不可掩沒的鎮定之意。
穗喜不由得皺眉低頭一看。只見此夥計身壯背厚,肉骨厚實。雖其躬身磕頭,只聞其聲,不得其面。但見他下盤穩健,且並無驚錯慌張之感。
穗喜本為宮中御前尚儀,其母為高陽弘濟乳母常氏。
高陽夫人是嫡脈所出,前朝昌國皇帝指婚,嫁時任安東金軍中郎將的高陽儁,因其“淑德晗彰,性行溫良,安貞葉潔,柔嘉維則,賜封四品恭人誥命”。高陽夫人入高陽家後,掌持高陽家井井有條,對下人敦厚又能恩威並濟。
常氏是高陽夫人陪嫁長嬤嬤的女兒。高陽夫人作主將常氏嫁於高陽府大管家之子,全家舉俸高陽府。
常氏孕產時與高陽夫人三胎孕產時日相差不久,高陽夫人便把常氏留作高陽弘濟乳母。常氏長子俞伯羊,與高陽弘濟年歲相仿,後隨高陽弘濟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封遼遠大將軍。
常氏小女為俞穗喜,自幼跟著大哥和高陽弘濟屁股後面攆,長成後心氣眼界高了,不願出嫁。高陽弘濟感念乳母恩德,便把穗喜留在身邊,後封御前尚儀。
穗喜雖在高陽弘濟面前墩傻憨厚,可畢竟經歷比尋常世家大族女子多了幾分血性膽識,自然聰慧且冷靜自持。
“姑娘,可有看中的樣式。我看你盡挑男子匹料,是要為自家郎君做衣裳?”
穗喜聞聲轉頭,只見一柔骨女子,笑顏盈盈,翩然而至。
“寒衣節氣,自然寒涼了些。想為大哥選幾匹布料,以備冬裝。”穗喜見禮答道。
女子沒再多言,揮手招呼夥計退下。“姑娘如此禮儀全全,遇事不亂。可見出於含禮之家。方才,我傢伙計驚擾了姑娘,請勿見怪。奴家這邊賠禮了。”
說罷,便蹲首行李。
穗喜朝前移步,攙扶起女子。
穗喜雙手觸碰到女子時,只覺該女子身若無骨,溫柔綿情,也定是大族大家調教出來的清白娘子。似廣陵女子氣韻之容,卻毫無一絲風情飄搖之意。為何,她會獨自拋頭露面,開這麼一間小小衣行呢?
“姑娘,若不嫌棄,奴家陪姑娘挑選幾匹料子如何?”該女子溫柔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