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頌走出宮門,上到轎子裡時,眼淚已經幹了。
在這張佈滿風霜、溝壑縱橫的臉龐之上,已然只有風雨飄搖裡闖蕩多年下來積就的沉穩和內斂。
經過靳氏那樣一番大鬧,京城中人早知今日出了大事,嚴述和靳家分別被處置的訊息,在錦衣司押送去大獄之後,顯然也已經傳了開來。
隔著薄薄的車壁,路人高談闊論的聲音不絕於耳。
他閉上眼睛,悠長地吐出了一口氣。
“傳話回府,讓他們好好待著,不要輕舉妄動。有事到內閣來選我。”
……
沈博回到府裡的時候,家裡的小兩口和沈追都迎了上來,宋恩和易喆也都帶著各自的同僚跟隨在後。
陸珈覷著沈博臉色:“父親辛苦了,兒媳聽說嚴述被押送到三法司接受處罰,這個奸賊終於下獄,真是大快人心。
“多虧了父親審時度勢,及時出手!”
“少拍馬屁了。”沈博把翟冠摘下來,“眼目下還沒到慶功的時候,只要嚴家不揭杆造反,皇上就不可能憑這一件事殺他。”
“也對。”陸珈接著附和,順勢接過丫鬟端上來的茶親手奉上:“皇上還要依賴內閣主事,倉促之下把事情做絕,朝上也麻煩。
“先收押入獄,再論罪行罰,如此一步步來,讓嚴老賊臉上也好看點。”
沈博接茶喝了一口,又想起來懷裡的紙,驀地的看向沈輕舟:“你昨夜裡去幹什麼了?!”
沈輕舟曲起一腿坐在欄杆上,聞言斜睨他:“你指的哪一件?”
沈博站起來,寒臉將懷裡的紙拍在桌上:“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借我之名去勾結錦衣司!你還給他許諾?”
沈追驚恐地看著這對父子。
沈輕舟朝離桌子最近的他勾了勾手指,他便連忙雙手拿起這張紙,又雙手送到了他面前!
沈輕舟開啟,只見是賀平寫的昨夜之事,知道這是賀平怕沈太尉不認賬。
便淡聲道:“你不是也說過,大丈夫行事當不拘小節嗎?么子都讓你給帶回來了,你還在意我這些?”
沈博氣結。
被殃及的沈追弱弱發聲:“我以後少吃點……”
陸珈給宋恩使眼色。
宋恩與易喆相視而笑,上前打圓場:“賀平此人不好拿捏,此番他一旦被嚴述說服,便不知多出多少麻煩來。
“總之好過與這人結仇。”
沈博瞪著他們:“你們就慣著他吧!”
說完走了。
陸珈在他身後揮手:“父親慢走!晚膳我讓人備您最愛吃的烤鴨和最愛喝的竹葉青!”
沈追舉手:“我也想要……”
沈輕舟瞄他:“你不是說你少吃點?”
沈追啞然。
沈輕舟站起來:“吃完繼續去嚴家蹲著!”
說完他緩步邁下階梯:“嚴家不會坐以待斃的。去挖挖他們準備了哪些後手?”
……
陰雨天的暮色來的格外早,尤其已經入秋。
高洪帶人將晚膳送至皇帝面前。
皇帝望著面前的鹹鴨湯:“哪來的黃山菜乾?”
高洪彎著腰道:“皇上忘了,前些日子,嚴閣老家裡前陣子有人回祖籍省親,讓他們特意繞到黃山,為皇上捎的鹹鴨和菜乾。
“拿了好些呢!”
高洪說著把菜碟子往前推了推。
皇帝拍了筷子:“撤下去!”
高洪頓住,又道:“嚴閣老說了,高祖皇帝祖上是黃山人,皇上最為仁孝,故而愛屋及烏,就愛吃這口黃山小菜。
“皇上吃的用的,閣老都記在心裡。閣老心裡有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