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允衍不動聲色地拾起書,重新攤放於膝上,翻開到了方才看的那一頁,修長的手指點在書頁上,一舉一動,莫不清淡出塵,宛若不動凡心的仙人。
薛允衡卻像是終於找回了面子,狹長的眸子裡劃過得意,淡笑著問:“長兄,你借用了我這樣多的東西,我若是向你收錢,也是該當的罷?”
薛允衍坦然地翻了一頁書,又坦然地端起方才阿堵重又倒滿的茶盞,將微溫的茶水一飲而盡,復再坦然地看向薛允衡,坦然地答了兩個字:“無錢.”
語罷,他繼續坦然地垂眸看書,淡靜的眉宇間一派寧謐。
“鐵公雞.”
薛允衡斷喝一聲,滿心暢快,長舒了口氣,一展衣袖,眉眼間皆是飛揚的喜意:“我就知道,你這人無錢又皮厚.”
“兩袖清風.”
薛允衍糾正他道,琥珀色的眸子根本便沒離開書。
薛允衡呵呵笑了起來,也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玉算籌,拿在手裡拋上拋下:“兩袖清風個……”他頓住了,終是沒好意思罵出那個字來,喘了口氣道:“既然你非要跟著來,我亦不阻你,只要你這兩袖子的風萬勿刮到我身上來,我便無事.”
“可.”
薛允衍答得飛快,又將茶盞推去了阿堵面前。
阿堵發現,大郎君好象很愛喝茶,這一會的功夫已經喝了三盞茶了。
“他才不是喜歡我的茶.”
像是讀出了阿堵的心思,薛允衡漫不經心地道,“他是因為這茶不喝白不喝,所以才喝個沒完.”
真是這樣麼?阿堵有心想去看看薛允衍的臉色,可偏偏地,他又莫名地覺出了一股氣勢。
薛允衍像是有些不高興了,車廂裡的氣氛驀然壓抑,阿堵剛要抬起來的頭,立刻又垂了下去。
他現在無比慶幸,還好他是薛允衡的小廝。
便在他如此作想之時,馬車忽地晃了一下,停住了,車外的馬蹄聲卻是迅疾了起來。
“是不是到地方了?”
阿堵此時已經湊去了車窗前,掀開車簾問道。
趕快到吧,再在這車裡呆下去,他怕自己會被凍死。
車窗外,何鷹腰背挺直坐在馬上,沉聲道:“到了。
請兩位郎君下車.”
他的話語聲清晰地傳進了車中,薛允衍面色平靜地放下了書,薛允衡亦將算籌丟在了一旁。
那一刻,他們兩個人的面色同時變得冷肅起來。
阿堵推開了車門,跳下馬車去放踏凳,一旁的何鷹卻是利索地一躍下馬,疾步行至車前稟報:“侍郎,周鯤來報,已經找到了.”
薛允衡狹長的眸子裡劃過了一道光:“拉過來,舉火.”
他語聲沉冷,撩起潔白的袍擺,款步下了車。
周遭響起一片離蹬下馬的聲音,緊接著便有火把次第亮起,很快便將四下照得雪亮。
薛允衍不知何時也走下了馬車,負手立在薛允衡的身側,舉目四顧。
此地位於上京城西門外,十分荒僻,目力所及之處並無房舍,更遑論人煙了,倒是有不少突立的圓形土堆,密密麻麻地遍及四周。
夜色漸沉,天幕上亮起稀疏的星子,夜風拂過這片詭異的曠野,沒了夏時應有的暖意,卻帶著一股森森冷氣,讓人不寒而慄。
阿堵朝周圍看了看,渾身的汗毛豎了起來。
風一陣緊似一陣,在這片滿是土包的荒地上來回穿梭。
他抱起兩臂搓了搓,抖抖索索地問薛允衡:“郎君,這……這是是哪裡?”
薛允衡側眸看他,驀地一笑:“亂葬崗.”
他從牙縫裡吐出這幾個字,又向著阿堵笑了笑,雪白的牙齒映著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