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香囊小心地收回暗格,秦素這才抽出了信紙,卻見那信紙共有四頁,前兩頁皆是阿妥的回信,後兩頁則是空箋,一為黃柏紙,一為青箋。
秦素沒去管那黃柏紙,先將青箋拿在手中,迎光細看。
那紙箋有著一種近於靛藍的色澤,非翠非紫,似是春晴時夜色未至、薄暮降臨的天空,剔透而又深邃。
秦素雙眸微彎,心底裡未始沒有幾分訝然。
她是真沒想到,阿妥能染出如此純正的青箋,此時自是歡喜。
輕輕地擱下青箋,秦素掀開紗帳往外瞧了瞧,卻見阿梅與阿桑皆侍立在簾外,並未向裡窺探。
秦素這才放了心,縮回帳中,將那兩頁空白紙箋小心地折進袖袋,方去讀信。
信寫得並不長,只簡短地將盧家的事情說了一遍,又將林家、鍾家最近的動向,以及杜家那裡的近況,也一併報了過來。
至於趙氏之事,阿妥隻字未提,只在信末加了一句“待下回有了空,當面詳說”。
這不免又讓秦素心中一陣七上八下,然而,如今的她已無暇顧及於此,先要緊著眼前諸事為上。
她的眼睛緊緊盯在紙上,一字一句地讀完了信,待看到盧商雪不曾落水,盧商月因突發惡疾,被嫡母送去了遠在范陽老宅的莊子養病時,秦素那顆壓抑了半日的心,終於漏進了一絲風。
她又能喘過氣來了。
自見到蕭繼珣與李樹堂之後,她的精神一直繃得極緊,便如將斷的琴絃,直到此刻,方才略有好轉。
一段孽緣,已被攪散。
洛嬪與當今太子殿下,這對不見容於世的痴男怨女,在秦素的操控之下,終不曾相見。
太好了!仔細地將信紙團於掌心,秦素這才察覺,手掌已然汗溼。
她實在應該鬆口氣的。
在當下,在這一世的中元十三年,並無人知曉,范陽盧氏三房的嫡長女盧商雪,會於中元十五年的一次上巳宮宴時,被中元帝一眼看中,沒幾日便被納入後宮,自此後,深宮如海,與薛五郎的婚事亦就此告吹。
入宮後不上半年,盧商雪便從美人一路升至嬪位,最後獲封“洛嬪”。
而這位洛嬪,便是中元二十三年與太子“穢亂後宮”之人。
因其罪不可恕,中元帝盛怒之下將其送進了監理司,令她生受了一年的酷刑,卻不令其死。
離開監理司時,曾經膚白如雪、身姿婀娜的一代美人兒,已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渾身上下沒一塊整皮的怪物。
前世時,直到麗妃行刺被擒,秦素方才知曉,洛嬪與太子之間情根深種,是緣於當年的一次落水事件。
那件事發生在中元十三年夏,上京地動過後不久。
太子殿下奉旨前往上京看望外祖一家,卻不想外祖等一應親人盡皆死於地動。
悲傷之下,他受邀去江家舉辦的紫煙湖納涼宴散心,“無意間”救下了盧商雪,於是,少年男女、情愫暗生,就此埋下了禍根。
此際回思前事,秦素的眼前,似又現出洛嬪那形如厲鬼般的模樣,而再下個瞬間,張狂大笑、鬢髮散亂的麗妃,亦現於她的腦海。
“……那是有人設的局啊,哈哈哈,洛嬪,范陽盧氏嫡女,居然如此蠢笨,被她自家四妹與杜十七聯手算計,猶不自知,實在蠢不可及!蠢不可及……只可恨竟沒壞去她的名聲,我好恨,我好恨!”
麗妃尖銳的笑聲似針尖,令人耳鼓發疼,穿越了年華與歲月,直穿到秦素的心底裡去。
秦素慢慢闔上了眼睛。
前世時,麗妃行刺中元帝事敗,被強灌毒酒,毒發時全身崩爛,死得痛苦而又悽慘。
在空闊冰冷的大殿裡,秦素伴在中元帝的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