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一但產生,便如野草般在心中瘋狂滋長。

李龍淵出身名門,家世顯赫,出生時便已經站在眾人頂端,富貴已極。他本以為自己會閒雲野鶴地過這一生,臥看雲捲雲舒,用出世之人的心態去看世間的庸庸碌碌。

所以很多時候,他其實對周圍的事物談不上真正上心。

宗家分家若隱若現的嫌隙,他清楚卻懶得理會,分家年輕精英的挑戰,他理解但不屑一顧,祖父和昂熱的交易,他懂得卻不想深究,蛇歧八家的內幕,他察覺可並不好奇,就連執行部下發的任務,很多時候他也只是順手而為。

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在,這些困難都不算做困難,只要他願意付出代價,這些問題也都可以被解決。這是獨屬於李龍淵與生自來的自信。

卡塞爾很多學生都曾評價過,和李龍淵交談相處有如春風拂面,溫潤如玉,從某種方面,也可以表現為別樣的慵懶。

因為心態淡然所以與世無爭,因為家世顯赫所以不必鑽營蠅營狗苟,因為模樣俊美所以備受學院顏控女生追捧,因為血統高貴戰力卓越所以在遍地精英的卡塞爾學生群體中都頗具威信。

不得不承認,李龍淵確實受上天所鍾,本身就如無暇美玉,根本無需匠人耐心雕琢打磨。

可正是如此,他才不像個正常人。

因為所有可以用金錢衡量的具體事物他都觸手可得,所以很難產生慾望,因為天資高稟賦好,看問題總能直指本質所以很難有困惑,因為地位高家世好,所以出場總會伴有鮮花和掌聲。

久而久之,便養成了這種淡然無爭的性格,似乎無論什麼事情,都無法觸動他的心絃。

唯獨這次,讓他感受到陌生又罕見的,來自死亡的威脅。

也除去,許下長生久視,這種願望。

因為它簡直不能稱得上願望,而應該更像是奢望、幻想,是講科學物理的真實世界所無法觸碰的禁忌。

人生五十年,恍如夢幻,天下之內,豈有長生不滅者?

哪怕當年坐擁四海,氣吞寰宇的始皇帝,不也求長生不得。

哪怕是李龍淵,在沒有親身感受到如臨深淵般的恐懼前,也從未想過,世間會存在如此偉岸又澎湃的力量。

而現在的他,想朝這股力量靠近,成為神,甚至超越神!

古劍在鞘中錚鳴作響,黑暗的空間裡突兀亮起微光,曦光照過層層丹陛直達最高處,隱約瞧見旒冕下的男人正輕抿薄唇,拊掌無聲而笑。

他自華貴的玄袍下探出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來,隨即捏碎了最後一縷曦光,隨之泯滅了虛空外遊離探尋的視線,空曠的大殿重歸於黑暗。

“長生久視,呵呵,長生久視……”

漆黑到看不見一點具象物什的空間裡響起皇帝冰冷的感慨,彷彿在回憶泛黃書頁裡早已凋零的歷史。

那聲音漸行漸遠,直至不再傳出迴響。

李龍淵終於完全闔上了眼,可腦海升騰起更加浩瀚的景象,天地山川、宇宙洪荒匆匆逝過,他見識到更高的風景,如今要往更高處去。

這種轉變是突兀且沒有理由的,並沒有發生如何轟動的事情,留下多麼深刻的遺憾後才使他轉變性格。

可這種轉變又是徹底的,他感受到切實恐怖的殺機,就預見到當空間完全重疊後的畫面,繚繞烈焰的馬蹄踏碎凍土會帶著那尊高高在上的神王踏在自己面前,手中舉著那颯颯如流火的枝槍會沉默地撕裂轎車,透過趙巖的顱骨後在空中濺起殷紅的血,最後將自己胸膛貫穿。

李龍淵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被釘死前的模樣,眼眶裡的神采就像是空中一顆不知名的星辰寂寥地熄滅了餘光。

他會悄無聲息地死亡,而顯赫的家世,俊美的表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