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樹衚衕在人煙不多的京城東北角上,這裡臨近護城河,多為商賈們的別院。

常蔚此時下裳滿是血跡,實在不像是個體面的商賈,但是有夜幕遮擋,無人看得出來。

馬車直接進了院子,他忍著腿傷下車,將隨身的大包袱挎在背上,這麼樣一副逃亡的狼狽模樣,把前來迎門的僕從陸續驚了個遍。

“快,去給老爺取些傷藥!”

領頭的管事慌忙吩咐下去,又忙不迭地來接他手上的包袱。

常蔚卻不肯交與他,只說道:“速去把書房裡燈點上!”

這是座三進宅子,不大不小,既不會簡陋到隨便什麼人都能翻牆闖入,也不會奢華到引人注目。

書房在二進的西側小院裡,種著一角芭蕉,碩大的葉片也像是碩大的巴掌,在常蔚經過時扇打在他臉上。

他臉上火辣辣的,彷如被現實扇了巴掌。

他自詡算無遺策,譬如薛容一桉,他都全部給啃了下來,至今沒有落下把柄,但今日卻功虧一簣,敗在了韓陌手上,那個乳臭未乾,一個羅智就夠力量擠出東林衛的小閻王,世間人對他的評價皆是張揚跋扈,仗勢欺人,耀武揚威,但這樣一個他,卻在他即將事成的最緊要的關頭出現了,把他的計劃給攻破了,使得他如喪家之犬般狼狽不堪。

“拿個火盆進來!”

進了房間,他把包袱放下,一面往外招呼,一面又開啟牆上機括,從中取出一件又一件被秘藏的物事來。

時間不多,他得儘快。他太清楚方枚此時的想法了,所有事情都是他常蔚策劃的,他方枚才是個聽命行事的幫兇而已,他只要有一口氣在,一定把他供出來!當然供出他來也不要緊,但他必須得在韓陌找上他之前把這些首尾全部處理掉!只要他們拿不到證據,他就是安全的!對於很多人來說,他還是有價值的,只要沒證據,他就會安然無恙!

也許是求生的念頭太過強烈,強到他腦子裡已裝不下其它,搬著搬著,他的手抖起來,剛剛擺成一堆的賬冊文書器物嘩啦啦掉了一地!

“老爺,火盆來了!”

“拿進來!”

常蔚再也剋制不住,陡然一聲暴喝,家丁顫著手把盆端進來,又快速地閉門退下。

火摺子擦亮了,只點了一盞燈的屋裡騰地變亮,火苗一顫一顫,像巨獸的長舌。

他抓起一本賬冊,點著後投入火盆,緊接著又取了份卷宗,就著火苗又投了進去。

屋裡被映得紅彤彤,與他腿上的血跡暈染成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