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頭,殷殷地結了半樹青梅。

薔薇尚自開著,紅粉馥馥,在風裡流轉著香氣。

傅珺特意沒著人打理,任由那野潑潑的一幅朱顏,將整面青磚牆佔去了大半。

疊作“回”字的花牆外頭,幾棵桑樹在晨曦中伸展著枝葉,葉片上凝著晶瑩的露珠。

不知不覺間,又到了“梅子黃時雨”的季節。

傅珺手扣窗弦,悵悵地望著牆外的那一小方天空,下意識地揪下一顆青中發黃的果子,放在鼻尖聞了聞。

那青澀含酸的味道,直接略過鼻端探進口中,讓她齒頰生津,忍不住便吞了口唾沫。

“姑娘快扔了吧,瞧著怪髒的,婢子替您擦擦.”

青蔓一面咂著舌頭,一面掏出絹子來替傅珺擦手。

傅珺順手將果子丟在地下,從青蔓手裡抽出帕子擦了擦手,信步跨出了房門。

五月的天兒亮得早,卯正未到,幄葉居的院子裡已是花樹嫣然,比那工筆畫出來的還要鮮豔動人。

傅珺帶著涉江與青蔓,從幄葉居的月洞門裡出來,行不過兩步便又回了頭。

涉江忙問道:“姑娘可是忘了什麼?要婢子去替您拿麼?”

傅珺笑著搖搖頭,站在原地未動,視線停留在眼前的院門兒上。

那門楣上風細柳斜的“幄葉居”三個字,讓她不由想起了王氏。

王氏的字跡亦是這般,宛若氤著江南煙水,卻又有著這方土地應有的風骨。

還記得剛到姑蘇沒多久時,小姨王昭領著她來到這裡,便曾指著這院門上的字淡聲道:“這是我仿著三姐姐的字兒寫的,尚有些不像.”

她淡然的話語猶在耳邊,讓傅珺心中生出幾分滄桑來。

傅珺記著自己穿來初始,王氏亦曾握著她的小手教她習字。

而今回頭看去,隔著一千多個日夜堆積而成的歲月,王氏的身影連同那段回憶,依舊清晰如昨。

只是,那記憶中的身影終究是不能再出現的了,而是化作了永恆的畫面,一幀一幀,停留在傅珺的腦海中。

傅珺微微垂首,望了望自己身上的雪湖色蠟纈紗灑冰紋窄袖對領腰襦,還有下頭那條月白色暗紋六片紗裙。

穿了近三年的素服,她已經慣於這樣素淨的打扮了。

若不是沈媽媽一再說不好看相,她連頭上那支累絲金雀釵也不會戴。

光陰易逝,歲月倥傯。

便有再多的不捨與留戀,她也不得不繼續向前,將那個美麗而溫柔的身影,拋在漸行漸遠的舊時光裡。

傅珺自嘲地輕笑了一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涉江與青蔓對視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自幄葉居至傅珺的外祖母宋夫人所住的錦暉堂,路程並不太遠。

知府的府邸規制比侯府小了許多,四進的院子規矩方正,旁逸出去的幾間跨院便住著另幾房人。

傅珺的大舅舅,亦是王家的長房王昌一家子,便住在東邊兒的蟾月樓裡。

據說這院子的名字是王昌親改的,從這名字就能看出他身為大儒長子的壓力,那是相當的大。

王昌資質平常,讀書亦了了,寒窗苦讀十餘載,方勉強考了個孝廉回來,其後再無寸進。

所幸傅珺的外祖父王襄不僅在江南士林中聲望頗隆,官場那一套他也頗能過得。

托賴於父親的人脈,以及母親宋氏一族的幫助,王昌費心費力地謀了個姑蘇府推官的職位。

雖只是個七品小官兒,卻已經是王昌仕途的盡頭了。

王襄是個豁達的人,子孫福澤他是抱著開放的態度的,對長子如今的官職並無太多想法,只要其安穩便好。

然而王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