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淵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是不是充滿了感激與敬意。

他是真覺得歡喜。

在進宮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承明殿的一百暗衛中,有那麼一、兩個,欠過他一條命,還有那麼三、四個,他也能說得上話。

若情況有變,會有人及時將訊息送到陳太后那裡,為他們贏取一些時間。

他要的,也就只是這些許時間而已。

只要能出了承明殿的殿門,他就有絕對的把握活下去。

這些天趁著佈置抓捕南山會黨羽之機,他已經悄悄掩起了一支兵馬。

那支隊伍人數雖不多,卻個個皆是死士,屆時有了這股力量護持,殺出金陵城也非難事。

可是,他卻不曾想到,劉筠對此事的態度,竟是如此的……寬容。

此時此刻,他頭一次對劉筠,生出了一種類似於敬重的感情,也頭一次承認,這位皇帝在某種程度上,是個重情之人。

於劉筠而言,這道旨意是大漢朝君主許下的承諾。

而對孟淵來說,卻是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好。

他是在生死邊緣打過轉的,早便明白,他得到的再多再好,若沒有她在身旁,便毫無意義。

他這一生只為了她,亦只有她,只要她得安好,旁的他皆可拋卻。

如今不過是削去兵權罷了,這些明面兒上的東西他要來何用?且他手裡的力量,也不是一道旨意便真能削去的。

這只是劉筠的一個態度,而這種態度,於孟淵而言才最重要。

再者說,有了這個伯爺的爵位,亦可就此脫離國公府繁雜的世子之爭,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相較於孟淵的喜動顏色,何靖邊此時卻是一臉的沉思。

太常寺專管祭祀,算是個閒職,傅庚從都察院調至太常寺,明面兒上看是降職了,然依照本朝舊例,文臣封爵那是少之又少的,傅庚卻得此殊榮,由此可知其簡在帝心,何靖邊覺得,待事情平息後,傅庚只怕還有起復之日。

倒是孟淵,卻是實打實吃了個明虧。

宣慰使為從三品,非為實缺,只是一個虛銜,是依著前唐的規制設立的,已經空置許多年了。

前些時候劉筠才說要清丈全國土地河流,正在遴選合適的官員,沒成想最後卻落在了孟淵的身上。

若單論品級,宣慰使比孟淵之前的衛指揮僉事高了半級,但若論實權,比前者可就差得遠了,也就名字好聽點兒,實則就是個土地官兒,還要全國各地跑,比在工部治水還要辛苦。

不過,這也是明面兒上的事。

調孟淵為宣慰使,削去了孟淵的軍權,其實是以一種較為溫和的方式,對勇毅郡主的敵國皇族身份按下不表。

若細思起來,這倒真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對朝局的影響亦極微,只要處置得宜,往後也不會掀起什麼波瀾。

大殿裡安靜了下來。

不知什麼時候,紀成德已經退了出去,劉筠負手而立,靜默地望著殿門外的夜空。

天空是深深的墨青色,在宮燈的餘光外四處鋪散,雨仍未歇,白亮的雨線綿綿密密,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息。

良久後,劉筠淡然的聲音方再度響起:“霜降後路便不好走了,西北猶冷,朕想最先看到熹平布政司的魚鱗冊.”

熹平布政司便是才被納入大漢朝版圖的原契汗國土,以原契汗首都大梁(現更名為熹州)為治所,下轄十五府五十三縣,是大漢朝最大的布政司。

“臣遵旨.”

孟淵肅聲道。

劉筠向他看了一眼,眸中含了些許淡笑:“往後這幾十年,孟卿家怕是不得消停了.”

既是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