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這處人不少。

各家夫人、老夫人們休息著緩緩神,底下人收拾東西,陸陸續續準備回府。

人多卻絲毫不亂,彼此互不干擾,井然有序,動靜也輕。

章瑛到的時候,人已是散了一半了。

安國公夫人住在她慣常住的那間廂房,在整排屋舍的最裡頭。

章瑛一路向裡去,一人迎面而來,喚了聲“章夫人”。

章瑛衝她笑了笑。

那人正是阿薇,手中提著兩隻食盒。

阿薇客客氣氣地道:“請夫人借一步說話。”

或許是上回“設身處地”著想的緣故,章瑛並沒有拒絕阿薇。

兩人一前一後走遠了些,在一張石桌邊停下。

阿薇放下食盒,一併開啟了,問:“都是齋堂中才拿來的,夫人如何看?”

章瑛一時沒有理解這句話,去看食盒中的吃食,粗粗一眼也沒看出多少端倪。

“齋堂裡左右都是這些東西,”她嘀咕著,“就是有點涼了,好在大體都是清爽的做法,涼了也爽口,旁的嘛……”

剛要說自己看不出別的,話到嘴邊,忽然靈光一閃。

一個食盒裡的,碟碟都眼熟得很。

而另一個食盒裡的,章瑛就沒見嬤嬤有提回來過。

“你怎麼知道?”章瑛指著盒子道,“我母親吃什麼、不吃什麼……”

阿薇見她看出來了,便與她解釋起來。

“從小到大,長輩們掛在嘴邊的總是‘不許挑食’,但哪怕再不挑食的人,也會有喜歡的食物。”

“這一點上,就算去問本人,本人都不一定能具體答明白。”

“最清楚的其實是廚房上的,以及定菜拿菜的僕婦。”

“還有就是夫人這樣,很瞭解、也很關心安國公夫人的人。”

“安國公夫人時常來相國寺禮佛,長年累月下來,嬤嬤自然曉得給她拿什麼心頭好,又別拿什麼惹嫌的。”

“齋堂上的大師亦很仔細,能記住熟悉的香客的口味。”

如何分出兩盒來,章瑛聽懂了,於是問:“所以呢?這有什麼用處?”

“您莫急,聽我慢慢說。”阿薇淺淺一笑。

章瑛點頭,示意她繼續。

阿薇道:“這道白菜卷做得挺好看,胡蘿蔔、菜豆切絲,和豆芽一道焯水,再用汆軟了的白菜葉子包起來,切整齊了,配的是香油芝麻醬。”

“但安國公夫人從來不吃,她挑剔的到底是什麼?”

“她吃白菜,有白菜豆腐羹為證;她也吃胡蘿蔔,齋堂說她很喜歡涼拌素丁,您看、其中一丁就是;她吃菜豆和芝麻,前回在廣客來、她吃過炒菜豆和芝麻餅。”

“左看右看,白菜卷用料中,她唯一不碰的是豆芽。”

“夫人見過她別的時候吃豆芽嗎?”

有理有據,章瑛聽進去了,順著想了想,道:“我印象中她屋裡擺桌就沒有上過豆芽,一家人齊聚時也不上,我應該沒有見過她吃。”

“您再看,”阿薇又指了指雜蔬丸子,“土豆、玉蜀黍、胡蘿蔔、芹菜,蒸出來的丸子是她愛吃的。”

“但芹菜炒豆乾,您家嬤嬤不拿,素四喜餃子,包的是豆乾、木耳、胡蘿蔔和豌豆,也不拿,她吃涼拌木耳,吃炒豌豆,她不吃的就是豆乾。”

“她應該也不吃山藥吧?齋堂裡就沒有拿過,有回府上來廣客來定點心盒子,特特提過不要有山藥糕,明明我們的山藥糕賣得很好了。”

章瑛訕訕,心情頗為複雜。

她對安國公夫人的瞭解來自於多年相處與觀察,但餘姑娘卻只靠著幾次接觸和齋堂師父的話,就拿捏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