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振禮垂眼看著手中的筆。

不得不說,這與他想得不太一樣。

從字帖為切入口,他可以講筆鋒、結構、輕重,這本是他擅長的部分,即便需要藏拙,淺顯講幾句也足夠應付“外行”的陸夫人了。

時間有限,原也不可能長篇大論,適當討個巧,之後再尋由頭說旁的事情、也不算太突兀。

可不管怎麼說,章振禮都沒有上來就拿起筆的想法。

偏陸念不按常理出牌。

這讓事事喜好準備俱全的章振禮不太舒服。

“你……”章振禮蹙眉,把筆往那青釉筆架上一放,想把主動拿在自己手中,“便是臨摹,也要先做觀察。”

陸念問:“章大人不寫?”

問完,也不等章振禮回答,陸念自顧自往下說:“既不寫就都收拾了,這桌子還留著吃酒呢。

我母親的字帖,我哪怕臨成了鬼畫符,她也不會笑話我。

輪得到章大人在這兒莫名其妙笑一聲嗎?

你要不是郡王爺的客,今晚上沒你一口酒喝。”

說話間,手上也快,紙張疊了、筆入筆洗、硯臺蓋上,頃刻間一張滿滿當當的桌子收了個七七八八。

章振禮看著陸念,只覺得她渾身上下都是一股嫌棄勁兒。

嫌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這一想,章振禮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陸夫人願當耗子,他章振禮可不是狗!

偏他有試探的目的在,哪怕看不得陸念這陰晴不定的脾氣,也只能強壓了火氣,退一步賠了個禮。

“確實沒有笑話夫人的意思,”章振禮道,“也沒有拿喬的想法,確實是不熟悉令堂的字,不敢貿然下筆。

夫人可以描鬼畫符,我一外人,又是晚輩,提筆臨摹需得慎重。

需得觀察字型,有了判斷,才能下筆,否則也是對令堂不敬。”

陸念打量了他兩眼,沒說信不信,只把那收攏的字帖又取了來。

畢竟是亡母遺物,她遞過去時不似塞筆那般粗魯,稱得上是雙手送上。

“章大人既如此有心,那就仔細看看、觀察一番,好叫我知道內行人臨摹是個什麼樣的。”陸念說完,拿起筆洗出去倒水。

章振禮被她單獨留在屋子裡,只得翻開字帖來看。

他愛好書道。

這麼多年,傳世的大家之作,當世的有名作品,能收攏來賞析學習的也都收攏了,但確實是頭一次看白夫人的字。

不得不說,字是好字。

能得皇太后誇讚的,必然有她的獨到之處。

白氏夫人的字,一眼看著端莊,仔細辨去飄逸,很有滋味。

都說字如其人,章振禮沒有見過白夫人,但能從她的字多少看出些性情。

當然,陸唸的字也是一樣。

張牙舞爪、隨心所欲,像極了她那出其不意的性情。

於章振禮來說,臨摹白夫人的字不算難,只學個形就更簡單了。

指尖沾了水,以手指作筆,章振禮在桌面上嘗試寫了兩字。

等陸念進來時,他就又一把抹去。

陸念看在了眼中,嘲道:“章大人要求高,怕寫不好失了敬意,這才連一眼都不敢給人看?”

如此激將,她高興了就說,並不指著章振禮上鉤。

章振禮正要為那桌上抹開的水霧說兩句,陸念看都不再看,只把筆洗放回了博古架上。

步步為營的謹慎不適合她,也不適合對付城府深沉、自傲自矜的章振禮,反倒是時真時假的亂拳,叫章振禮不好判斷她的底細,才更適合她。

陸念不看不聽,章振禮卻也不好當真不說:“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