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駛進察哈爾省,朔風吹得幡動,馬車上紙糊窗欞冒著冷風,眼見天色忽暗,雷雨大作。張陽橋把自已擠在馬車一角,錦被搭在腿上,手心擺弄竹蜻蜓,木翅膀打著旋兒地飛向車頂,咔一聲撞落,如是樂此不疲。
前車乍停,後車車伕埋怨推攘,“哎,怎麼回事?沒到歇息時辰,下暴雨也得往前趕啊!”前車隨侍牙關打了個寒顫,拔出佩刀,月光映得刀光凜凜。人越聚越多,幾十人齊齊噤聲,不知所措。
齊乘星張陽橋心覺不對,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撩開布簾跳下車去。布鞋踩在溼泥地上,淺淺兩串腳印。
一條曜黑色巨龍盤亙攔住去路,鱗片滴著水,似剛從黃旗海遊了出來,油燈大的明黃色眼珠子環視眾人,見齊乘星張陽橋兩人分開人群走上前來,方頷首呲牙。龍嘴瓦盆之大,略顯滑稽。張陽橋肘拐齊乘星,“它是在微笑麼?”齊乘星瞧龍背上一道疤,格外熟悉,著管家帶眾人驅車去前方驛站休整,拉張陽橋走了過去。
雨勢傾盆,砸在竹笠上,張陽橋手掌搭在黑龍腦門。黑龍口吐人言,“你看我像什麼?”張陽橋歪頭打量他,嘴角噙著笑,“無憂無慮的閒散王爺。”黑龍低頭闔眸作馴服狀,“人總有個名字。”
張陽橋說,“‘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你就叫‘方知命’可好?”
煙塵四起,卷雨成泥,齊乘星抬袖格擋,後退幾步踉蹌穩住身形,再抬眼時黑龍已不見蹤跡,換作個黑衣短打梳道童髻的十五六歲少年,小圓臉大杏眼,肉乎乎似個糯米糰子。齊乘星哈哈一笑,“我們上岸,你跑海里幹嘛去了,一扭頭就不見,也不等等我們倆。”
方知命一樂,露出倆小虎牙,“我得想轍渡天劫啊,龍型到陸地上鱗乾巴。”
張陽橋皺眉,“你不是東海的龍,是東北的吧。”
齊乘星亦是滿肚子疑惑,兩人一龍往驛站走去,“天劫不是百年一遇麼,想遇就遇?”張陽橋也問,“龍化人型,人修成仙,那你算妖修還是道修?”
方知命急得跳腳,“哎呀,我就是東海的龍,陸地上世道漸亂,家裡大人都出去救蒼生啦。龍與天地同壽,不用修,我只不過是化形困難罷了。”
齊乘星腦內天馬流星,“哎,真有蚌精啊?長什麼模樣?人皇是龍麼?那你為啥挨雷劈?”
方知命懶得回他,溼漉漉的小手搭在張陽橋手心,頗有孺慕之意。
隨侍守在驛站外,接過齊乘星張陽橋身上蓑衣,張陽橋摘了斗笠甩在桌上,拎茶壺自斟。方知命懷裡摸來尋去,拎出個匣子放在桌上,雙手小心翼翼推了過去,帶著諂媚討好的笑意,“我回了趟家,你是不是在找這玩意兒?”
張陽橋食指點在匣上,昏暗油燈下愈發俊俏,鳳眼一飛,乜斜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哪顆?”方知命雙手背在身後,“可囤地百頃積糧萬擔那顆,芥子東珠。原是我出生時,北海龍王贈予我的,看你漂亮,送你了。”
齊乘星面色發黑,甩袖往樓上歇息,木門摔得震天響。樑上餘灰震到桌上,張陽橋指尖拂灰,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