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翰林院的門口只懸著兩盞燈籠散著幽幽的暖光。

崔灝逆光而站,馬上的吳綺月依稀能瞧見他身著一件月白色素團紋的交領長衫,腰間束著一條淺玉色腰帶,腰帶上掛著一枚墨色的海棠佩,端得是“宗之瀟灑美少年“。

自圍獵場上相見,吳綺月就知崔灝是個面若冠玉的俊俏公子。但那日畢竟是匆匆一瞥,現下細細看來,只見他笑容溫潤如玉,身姿挺拔如翠竹,倒叫吳綺月粗狂的性子也忍不住嬌羞起來。

她壓下嘴角的笑意,微微揚眉。

崔灝上前兩步,笑道:“吳兄弟,真是巧了,在此處也能遇上。”

“不是巧,我是特意在這兒等你的。”吳綺月本就不是迂迴的性子,慣常直來直往。

“哦?”

崔灝此時走近,目光落在對面這位吳兄弟的臉上,方覺出些不對勁來。

雖說是十四五的少年,可他瓜子臉蛋兒白皙如玉、光潔無瑕,唇角處一絲青須也無,還有他耳朵上...

黑夜裡光線昏暗,可崔灝分明瞧見馬上少年的耳垂上有環痕。

他這才反應過來緣何覺得不對勁,原來跟著秦國公家二少爺同他們一起圍獵的吳兄弟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崔灝意識到這點,不由得皺皺眉頭。

“崔兄這麼晚才忙完,想是還沒有用晚膳,我知道廣聚齋今日送了一頭鹿,不如一起去嘗一嘗?”吳綺月一手插腰,說著拉緊韁繩就要調轉馬頭往廣聚齋的方向去。

崔灝搖了搖頭。

自已本就和祝琛交情不深,別說他帶來的吳嶽,更何況這個吳嶽是個女兒身。

“要掃了吳兄弟的雅興了,今日實在乏了,去不成了,改日,改日我做東。”崔灝說著略一拱手,雖沒點破她的身份,但也拒絕得無半分迴旋餘地。

吳綺月自有一股傲氣,三番兩次被崔灝駁了面子,也不肯再多攀纏。廊簷下搖曳的燈籠攏出一圈黃色的光暈落在吳綺月的臉上,她哼笑了一聲:“只盼崔兄下次不要再多推拒就好。”

清脆的馬蹄聲噠噠地消失在黢黑的街口,崔灝不知怎的總覺得這位怪里怪氣的“吳兄弟”最後的語氣有異。他轉念一想,這姑娘常作男裝打扮,行為舉止本就與眾不同,自已怕是多心了。

崔灝的直覺並無大錯,吳綺月縱馬回了公主府,一下馬就扔了馬鞭,踹倒了自已院門口的一盆雀梅。

她壓著心口的怒火,一直到府中才肯發作,比起往常已經是剋制了。

廳裡的丫鬟寶笙聽見門口瓷盆碎裂的聲音,趕到門口,就見郡主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寶笙跟了吳綺月多年,心思伶俐,知道郡主今日出府是要去找探花郎崔灝崔公子。如今怒容滿面而歸,想來是碰了釘子。

她倒了一杯茶,只是茶盞剛剛落在吳綺月面前,就被她一把掃在地上。

吳綺月氣呼呼地斥罵道:“我好言好語地要招待他,他竟然還敢拒絕我!要知道,這滿京城裡,能得我做東道兒的,不過一掌之數,他倒好!”

寶笙心下了然,果然是那位崔公子惹了郡主。

自從圍獵回來,郡主口中日日便提起那位崔灝崔公子,寶笙瞭解郡主是三分熱火的性子,本以為幾日之後,郡主的興頭也就過了。沒想到,小姐還真主動找上門去了。

寶笙瞧著吳綺月的臉色,應聲附和道:“是啊,這個崔灝也太不知好歹了!”

誰知道吳綺月瞪了寶笙一眼,雙手絞著帕子半是羞赧半是不忿:“他現下還不知道我是誰,若是知道,他定然不會拒絕。”

寶笙看著男裝打扮的自家郡主顯出些姑娘模樣的身段,知道她是春心萌動,但自已打聽來的訊息對郡主來說可不算是好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