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是真是幻趙萬吉被鬼痴纏

無懼無怨祝元潤受命直前

打更之事馬虎不得。

聽說那長安城裡宵禁執行得可嚴。碰上不要命半夜亂躥的主,拉弓就可喝停他。杖責事小,讓那喝醉了賭麻了橫衝直撞的傢伙橫屍街頭也不在話下。

天高皇帝遠,百姓雖富裕,奈何衙門清瘦,小小旗縣的宵禁只是勉強撐著的名聲。這事務當然沒有上頭官吏來計較虛實,本縣自家官爺卻在這段時間過問了幾番。又不跟底下人交底,單單給夜巡任務施加了壓力,讓人好不氣惱。

爐內一炷細香就快燒到尾,今日合作的兩個更夫也無心打牌了,只專門瞄著那一截香的焚逝。隨著門窗處一聲怪響,有猛烈的風在屋內作亂,香的紅點忽地劇烈了些,悠然上揚的青煙也亂了行徑。那瞬間的晃閃含糊,直讓人慌。硬著頭皮盯到香盡煙散,二人才長出一口氣。

兩個老夥計各自操起銅鑼佩刀這套打更傢伙事兒,起身巡向爛熟於心的既定路線。走了成百上千趟的街巷在暗夜中定定伏於地面,輪廓熟悉又彷彿潛藏玄秘。這家的房頭還是翹著鯉魚青瓦,引誘著夜貓的剮蹭;那院裡果樹枝椏高出矮牆,冬夜硬風中禿然輕晃......

“聽說了嗎,縣尉家裡鬧鬼?”較年輕些的那個細高個著急把煩擾自己一整天的小道訊息一吐為快,一邊四下觀察,一邊朝夥伴甩了一回頭。不等倆人視線搭上茬口,又繼續探著脖子,上上下下地留意著各處動靜。被自己的話題帶入得迅猛,身體先入了戲,雞皮疙瘩立了一片。

年長者個矮,皺了眉,縮肩裹了裹肥大的官服罩襖,不耐煩這邪乎話題,琢磨了一會才說:“少聽少看,管好嘴閉上眼。”

“原來你也知道!仔細說說!”

“說什麼說?賺這幾個錢,本來就夠窩囊的。”吐了一口唾沫,轉頭左右瞧瞧,他壓低了聲音,“那趙縣尉住著深宅大院整天肥吃肥喝,縣令都沒他那氣派,鐵打的縣尉流水的縣令!誰讓人家是土生土長的地頭蛇呢?錢就不是好來的,心裡有鬼,才怕半夜敲門。鬼找上他,關咱啥事?”

說著,二人還真的走到縣尉家的街口,乾脆停下腳步,遠遠地打量那威風門樓。

“還真的邪門,這些年那些個縣令都幹不長久。”

“別扯遠了,操著皇帝的心。”

“皇帝是太遠了。要我看,就咱幽州節度使張守珪大將軍,才是實實在在的這個。”年輕更夫說著朝天豎起大拇哥,滿臉的仰慕。“當年領兵路過咱旗縣,那威風!把我看傻了眼,當時不到十歲,也想弄個大將軍噹噹。現在落到當更夫這田地......”

“人都死括州了,五十多歲。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出生入死,大將軍是那麼好當的?你起碼活著!成不了大人物,就盼著世道好點,咱當個太太平平的小老百姓。要論氣候,現在得看那個胖子,安祿山。”

提到安祿山,兩個人都楞了一楞,默契地關閉了對話。矮的高揚槌,一快兩慢敲那鑼。高的遠遠地朝趙縣尉家方向喊上一嗓子,平安無事,二人便轉身朝別的街區巡去。

而二人當然不會發覺,身後縣尉房頂上,有什麼東西忽悠一下飄動了位置。

······

鬼!

一嗓驚呼求向寒夜,遙遠的高空隱約傳來一聲禽獸嚎叫,似在應和。本就睡眠尚淺的祝元潤被擾醒,原來是書童青兒在做噩夢。

探手給那喊完又繼續沉睡的少年掖嚴了被角,祝元潤撐身盤腿坐起,也給自己披上棉被,陷入思索。真是個膽小的孩童,主僕二人擦黑入住驛站,聽了驛卒跟自己的醉聊,他就把那些險惡往心裡去了。這一趟赴任旗縣可是九死一生,拖個膽小鬼,可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