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

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宋.歐陽修《生查子·元夕》

四月,村口的槐花謝了。

大抵這世間美好的東西都難長久,花亦如此,人亦如此。

母親推門進來,穿著白衣,端著藥碗。

他堅強地捧著藥碗咕嚕咕嚕地仰頭把藥全都喝掉,低頭時卻還是注意到母親暗自紅了的眼角。

“孃親……”

母親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孃親沒事,只是這兩日村中有事需要孃親去幫忙,昭兒自已在家能照顧好自已是嗎?”

“嗯嗯,能。”他懂事地點點頭,“孃親,村裡出了何事?這兩日,總是聽到喪歌。”

母親輕嘆了口氣,“是花家的叔叔沒了,留下花家的嬸嬸和簌娘,唉……可憐吶。”

簌孃的爹爹沒了,那簌娘怎麼樣了?她是不是哭得很傷心……

“安葬了你花叔叔,你花嬸嬸就要帶著簌娘回柳家村去了,你花嬸嬸的孃家在那裡……”

柳家村……那是哪裡?

“昭兒,後天你花叔叔入土,你身子弱,就不要去送你花叔叔了,孃親會把飯給你燒好,你餓了就自已記得吃,知道了嗎?”

“知道了。”他爬下床,踮腳從櫃子上拿下一本《千字文》,裡面夾滿了槐花,夾得扁扁的,褪掉了曾經雪白的顏色。

“孃親,簌娘走的時候,你可以幫我把這本《千字文》給她嗎?”

母親接過他手裡的《千字文》,摸了摸他的頭髮,“為什麼想要送這本《千字文》給簌娘呢?”

“因為這本《千字文》裡的槐花是去年花叔叔帶我們摘的,現在花叔叔走了,剩下這些槐花,我想把它們送給簌娘,讓它們陪著她,就像花叔叔一樣。”

母親把他摟進懷裡,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欣慰道,“真是孃親的好孩子。”

簌娘走的那天是個低沉的陰天,母親回來的時候告訴他,簌娘收到了他的《千字文》很開心,簌娘問他怎麼沒去送她,是不是又生了病?

簌娘回送了一對耳環給他,說讓他留著做個念想。

春天過去了。

夏天過去了。

秋天也過去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長高許多但身體仍舊瘦弱的少年站在窗前,望著高高的院牆等一雙蝴蝶。

可是蝴蝶,卻不會再來了。

冬天行將退盡,春寒如十六歲嫩生生的少年,料峭而滋潤。

母親鬢邊又添白髮,站在灶邊搓湯圓。

村裡一起長大的發小狗富貴和豬大財爬上院牆,丟下一個又一個包著小石子的紙團打在他的窗前。

只有一個正好落在窗沿上,母親已端著湯圓朝這邊走過來,他趁母親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將窗沿上的紙團攥在手心。

“昭兒,你手裡捏的什麼?”

“沒,沒什麼。”

“拿出來。”

“真的沒什麼娘。”

“還想跟娘撒謊呢,你打小一做了虧心事就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全在臉上了,快拿出來。”

院牆上,發小們使勁兒朝他擺手搖頭,可少年還是不爭氣地低下了頭,伸出手,將掌心裡的東西老老實實的放在了母親攤出來的手心裡。

母親看了看掌心的物什,唇角牽起笑,“害,都多大了還玩小石子呢。”

少年將頭埋得低低的,生怕做賊心虛又被母親看破,“我,我撿來打雀兒的……”

“這春寒料峭的,哪裡來的雀兒啊,快把這碗湯圓吃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