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何玉持,何貴生彷彿走了趟船,耗盡全身力氣,累得一下下捶著額頭。全族的儲糧算是敲定了,可他一點喜悅也無。
經此一事,何家每一個房頭的艱難,他算是明白了個大概。他們何家,清灣鎮的耕讀世家,如今怕也就是個空殼子了。
堂兄的話猶在耳邊,族學是他們何家的根本。
為了族學,修身嚴謹如何玉持都搭上了那見不得光的門路。想及此,何貴生又唉唉連聲嘆氣。
堂兄搭上的,與他現在做的,又有何差異?
不過是他的門路更高貴些。可叔公們說得不錯,官上有官,權外還有權。風險更大!
何貴生只覺得肩頭千斤重。此次宴請算是壓上了何氏全族。
席面早就安排好了,鹿鳴酒家的檔頭和掌櫃都專門跑了幾趟,將酒菜與他商議過。
何貴生心裡清楚酒菜是其次,施大掌櫃次次來,都有新的吩咐。
要請的人都一個個精心挑選過,臨近開宴,施大掌櫃更是幾乎每隔一天便來一趟。
施大掌櫃來得越勤,他得的吩咐越密,何貴生心裡越沒底。
多而密,說明城裡城外那幾位全都沒有掌控先機,只能不停隨時局調整。
眼看著要開宴,連請的人都重新安排過,何貴生心裡七上八下,乾脆將自己的弟弟何言樹叫回家中。
何言樹晚飯後到家,風塵僕僕進了大哥書房。剛灌了口茶,何貴生趕緊趁他喘氣的檔口勸:
“莫急,慢著些!你今夜不走了吧?那你先去瞧瞧喬姐兒,之後再過來說話。”
何言樹點點頭,一邊咽茶水一邊揮了揮手,往後院去了。
這幾日何貴生被一個接一個的吩咐忙得心累,晚飯都直接擺進書房對付兩口。今日弟弟回來,再重的擔子也覺有人分擔。
待到何言樹再進這間書房,何貴生趕緊讓富貴把吃食拿過來。
何言樹午時分便往清灣鎮趕,午飯都沒吃,路上不過胡亂墊了些點心。看見桌子上的芥菜絲炒粉粿和鹹魚蒸肉餅,只覺腹如擂鼓。
何貴生心裡一堆的事,但見弟弟餓狠了,也不徐不疾地陪著吃。反正夜還長。
待何言樹放下筷子,他也才停口。富貴帶人進來撤了吃食,放了茶,跟眾人退出去。
“章府那頭一切都好?”
“嗯,章府剛能走動的時候,白家大爺白舜英日日都在府裡。如今,大約隔個三五日去一趟。”
何貴生忍不住抬高了眉:“章府大哥兒能挑起來?”
這些日子廣南城物價幾乎一日一翻,城外別業的吩咐一個接一個,章府肯定不會閒著。
“似乎不止大哥兒。我瞧著,俞師爺倒是常帶著蔓姐兒,就是他們上回來清灣鎮,跟喬姐兒投緣的那個。”
“蔓姐兒?她才多大?”何貴生的訝異更濃。
“大哥知道,我一個教席,不好多打聽。”何言樹也擰眉不得其所:“只聽俞師爺提過一句,如今章府裡三個小輩兒,最小的還太小,剩下那兩個,恐怕就是這個女娃天賦異稟。”
“可她與喬姐兒投緣……”
何貴生一句話沒說完,聲音便落了下去。投不投緣這事做不得準,若是聰慧異於常人,想哄一個四五歲小娃高興,那不要太容易了。
誰知道何貴生這沒說完的一句話,在何言樹那裡卻是另一番意思。
“大哥,我不過覺著喬姐兒能有個貴人家常走動不是壞事。”
何貴生敏銳地察覺弟弟是將他的話聽岔了,趕緊點點頭轉話題。
弟弟因弟媳之事有了心結,這些日子因章府才又讓兄弟倆有商有量,他不想再多事。多說多錯,不如閉嘴。
“咱們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