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新逸的心下凜然,知道老和尚的修為,絕無妄語,他說的話一定是實情。想到若是有一天失去可憐的月兒時,心口處不由得一陣緊似一陣,如刀絞一般疼,眼圈通紅,眼淚不住地往下流。晶瑩的淚珠,滾下面頰,流進口裡,苦苦的,鹹鹹的味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末到傷心處。
他靠著榻邊坐下,苦思冥想,絕不能讓月兒身上陰氣日盛,用什麼辦法呢?他竭力回想自己從小到大讀過的書,哪頁書中有關此類記載。淚不停地流得滿面都是,好一陣,方想起從袖中摸出手帕擦乾眼淚。
老和尚看著他難過的樣子,臉上有著淡淡的憂慮,垂下眼瞼。
心思百轉千回之後,新逸目光堅定起來,對老和尚拱手道:“她是我姑母唯一的女兒,從小便與我有婚約。如今姑母,姑父已離世,我不能再眼見著她遭受不幸,就是上天入地,我陪著她一道便是。請老法師指點,她身上的陰物可有辦法驅除?”
老和尚對世間事瞭然於心,自然知曉龐新逸的想法。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種無力感襲上心頭。
世間人為了各種貪念,不惜以身犯險,因而平白無故遭受種種苦難,也在所不惜。就是飽讀聖賢書的狀元郎也走不出為情所困的局面。他面上呈現的黑氣,就是他的執念所起。
如何能救?除非他自己想明白了,放下了執念,否則,外人無能為力。
“在下雖然讀的是聖賢書,但也聽到過有消災除邪的法子。老法師一代高僧,一生修行,怎地就滅不了陰邪呢?”
龐新逸深邃的眼神閃了閃,目光如炬地盯著老和尚低垂的眼瞼。老和尚是因不願過問世事,才不想插手幫月兒麼?他若不應了幫忙,自己決不罷休。
“老納一生修行悟道,何為人道?何為天道?都是自己的業力所成。那是她自己的因果,任何人都幫不了。那一縷魂就是殘存的執念,她生它也生,她滅它才滅。那一魄影響著她體內的五臟六腑,若是滅它,五臟六腑就得受極大損害,如何滅?”
龐新聽明白了這一番話,就是老和尚也救不了,只能任由月兒自生自滅。
他的心沉入谷底,身體微微發抖。坐不住了,下了榻,在房間裡不停地走來走去打轉。
狀元郎一向都是沉靜如水,孺子可教。今日攜表妹前來,定是滿懷期待,以為可以得到幫助,何曾想到是這樣結果。見他這般憂心如焚的樣子,怕是今後要落下心病。老和尚擔憂起來,一雙清明的眼睛裡飽含了痛惜。他默默地抬頭望向窗外,碧空下有成群的鳥兒飛過。
心神忽然一動,想到了,倒是有一樣後天可為的東西能幫到新逸。
“今日既然已無心下棋,何不陪老納出去走走,消消悶氣。”老和尚溫聲道。
“好。”新逸點頭應了。
他銳利的目光盯在老和尚身上,想要知曉他的心思。最怕的就是老和尚對他不作理睬,讓自己下山去。
想到那年,他去寮房找老和尚請教一個問題,走到窗外,親眼看到老和尚修水觀,化成了一灘水。當時,赫得他站在窗外作聲不得。等到過了許久,老和尚出了定,才現出身來。
從此,老和尚在他心目中是神仙一樣的人物,是得道高僧。若是老和尚都沒有辦法解決的事,世間怕是無人能行了。
新逸幫老和尚收拾好棋盤,兩人走出寮房。東彎西繞出了幾道院落,來到了寺院的後山,進入一片翠綠的竹林。
有人進林子了,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林中鳥兒撲騰著翅膀,不停地“嘰嘰喳喳”鳴叫。
“啾啾…啾啾…”
老和尚慈祥地微笑著,像老玩童一樣跟著鳥兒們鳴叫,林子裡一下子熱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