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將月娥帶到書房門口,縮頭縮腦不敢多停留,一溜煙就跑了。屋裡地板乾淨光潔,一塵不染。月娥站在門邊微提裙襬,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水漬的木屐,猶豫著是否就這樣跨門而入。抬頭望見雕花木窗下,書桌邊坐著一位身著白裘的公子,微轉大半個側臉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屋裡光線昏暗,自己也戴著帷帽,看不清他的眉眼,只覺得他通身散發出疏遠和冷漠之氣。身旁垂首而立的青衣少年也是默不作聲,沒有半點招呼邀請她進屋之意。她只好尷尬地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溫聲問:“屋裡可是表兄?”
屋裡一片沉靜,沒有一點聲音。明明兩個大活人在,不作聲嚇唬誰呢,月娥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提高了聲音:“表兄,我是月娥。”
龐新逸冷眼睨視門口堵著的頭戴黑灰色帷帽,兩手提著灰衣裙襬的女子,雖然沒看到她現在的面容,單是聽到她的聲音就皺起了眉頭。大凡心裡不悅一個人,連同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落在眼裡都生厭煩,連同那身灰撲撲的衣裙都讓他的心更加暗淡。還不如她身旁稍矮一點的清秀婢女,一手執油紙傘,一手拉著她,綠祆黑裙,讓人順眼多了。
就這麼站在門外,屋裡的人也不說話,也不願意她進屋。月娥想以前不知與他有何過節,自己遠道而來還用這種態度對待。她有些惱了,誰稀罕進他屋,不願她進去就站在門口說,她不悅道:“我來是找表兄有事的。”
龐新逸黑著臉,巴不得她不來打擾,快些離開,她是給自己的生活帶來煩惱的人。他沉聲問:“何事?”
開口了,不做啞巴了,月娥心裡冷哼。
“我到外祖家,從大舅母口中得知表兄不願意結這樁婚事,是吧?”
“嗯!”龐新逸重重地應了一聲,白皙如玉的臉上變得鐵青,是又如何?難不成還找上門來興師問罪,撒野耍潑?只有她才敢這樣驕橫跋扈,膽大妄為。
“既然表兄不願意,外祖母和大舅父也都同意了退婚,我是專程來找表兄解除婚約的。”月娥冷冷地說。剛停一會兒的小雨又飄起來,點點滴滴落在她的裙襬上,她輕輕跺跺腳。
龐新逸一下子愣住了,以為聽錯了,睜大一雙深邃的眼睛吃驚地盯著那頂帷幕,似乎想看清楚裡面的人是何表情。竟有這樣的好事?祖母和父親也同意?自己多年來的煩惱就這麼一下子解除了?不會是她耍什麼么蛾子吧?他略微沉吟片刻,眼神犀利地看著門囗之人道:“解除婚約須媒人執筆,你和我雙方簽字畫押。如今媒人未到,如何解約?又不是一時興起胡說即可,若是到時媒人推說未知情,不願擔責,豈不鬧得人前詬恥,還有何顏面。”
切,又想解約,又不想擔責,月娥暗嘲。
“大舅父說媒人叫施青,是我父親同僚,已戰死疆場,沒有媒人作證了。表兄考有功名,不如以功名作保,代媒人執筆,你和我同意簽字畫押,各執一份,有憑有證,無有後患。”
斜雨飛絲灑在她的衣裙上,寒氣從外向身體裡擴散,冷侵入心。小院中那一片嫣紅的山茶花,在雨中,悄悄飄落成一地殘紅。雨水從屋簷上,一滴一滴跌落下來形成了一道珠簾子,隔開了屋裡屋外形同陌路的人。春桃盡力揚起傘,遮在娘子的頭頂上。
龐新逸仔細地聆聽月娥說的每一個字,眼前一亮,父親說沒有媒人了,便是真的沒有了。可是姑母的意思呢?他猛然想到祖母已同意了,姑母還有何話說。如果以後表妹若反悔,她自己找上門來籤的白紙黑字捏在自己手中,反悔也無用。想到這裡,他不禁輕抿朱唇,兩眼奕奕生輝,顧昐之間,神采飛揚,心裡有了一種久違的輕鬆愜意。他用帶磁性的聲音清聲道:“表妹,我執筆也行,你可得想好了,以後不得反悔。”
反什麼悔,你無情,我還不願呢。銅盆裡燃起暗紅色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