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紀宴霄說準了,第二日烏雲蔽日,狂風呼嘯,一時半會兒是很難停了。
庭蕪在殿外套馬車,連手上打的油紙傘都被吹得東倒西歪,馬兒鼻中更是不耐煩地呼哧呼哧喘氣兒。他現在倒真想當簷下的鸚鵡,好歹還能睡個回籠覺。
但今日得去汴京別院看望廢太子。
姜姑娘因為假扮安意的原因,是以並非從安樂殿出發,這個時辰應該走了有一會兒了。他趕忙套好馬車。
“殿下!咱們可以走了!”庭蕪打著油紙傘往裡招呼著。
紀宴霄掀開車簾上了馬車,蠱毒復發,心口處一陣一陣的疼,他閉目且沒什麼神情。
庭蕪也爬上馬車鑽進車廂。
“殿下,咱們可別去遲了。”庭蕪開啟果盒:“我準備了一些糕點,路上也能用些。”
紀宴霄看了一眼果盒中的糕點,似是想起了什麼,說:“臨近秋日,想來桂花糕也快上市了。”
庭蕪給他沏茶,笑嘻嘻說:“那可不!剛上市的桂花糕最是新鮮得很。我記得姜姑娘好像還挺喜歡桂花糕的,我幫殿下留意著,回頭就排隊去買。”
紀宴霄沒說話。
庭蕪又看了他一眼,嘿嘿笑了幾聲:“殿下,你不吃我吃了。”
似乎是早晨起得太早餓得狠了,他吃了好幾塊糕點,又嘟囔著把一枚令牌遞給紀宴霄:“浮雲山一切準備就緒了,只等好時候。”
他沒有再提顧崇之,也沒有再提這些時日籌備兵馬的辛苦,更不曾提武安滅國之恥。曾經發生的事情像是被遺忘了一般,可實際傷口從未癒合過。
紀宴霄抿了一口茶接過令牌,車廂內的氣氛逐漸沉寂下去,淅瀝雨聲不絕,成為青石板路唯一的景色。
“庭蕪。”
“殿下。”庭蕪連忙拍了糕點碎屑看過來。
紀宴霄略揚起頭,瑩潤面孔埋沒在陰影裡,過了好久開口:“武安滅國多少年了。”
庭蕪沉默一瞬:“十一年。”
是十一年。庭蕪當年奉爹爹最後命令去保護太子殿下,他找到太子殿下的時候,殿下就在大殿看著皇后娘娘屍首掛在殿中橫樑之上,面孔猙獰,腳底下還有一灘凝固成褐色的血跡。
武安帝后殉國。
長臨帝是惡鬼。
殿下何辜。
他這些年看著殿下在仇恨裡掙扎,如今只盼求得一個圓滿:“殿下,要不了多久了。”
成王敗寇,長臨皇室也該血濺三尺償還武安滅國之恨。
紀宴霄掀起眼簾,雪色身影靠在車廂一側,像是一尊悲天憫人的菩薩,被洗刷汙垢的雨聲覆蓋,沉寂在漫漫長街的汴京。
“馬車太慢了。”
……
“嘩啦嘩啦——”
汴京別院又是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
院中一地的碎碗,褐色藥漬東一片西一片,就好像一塊破布被丟到了這荒蕪之地,無人問津。
紀燁晁雙眼猩紅,逮著人就打罵不鬆口,又一個婢子捂著額頭的傷口驚懼跑了出來。
沈文瑤是選了不少信得過的婢子來別院,來給紀燁晁擦洗換身,照顧起居。可奈何後者經過一連串的打擊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說一句喪心病狂也不為過。
江惜霜此刻也到了汴京別院。
怎麼說她與紀燁晁曾經有過婚約,這樣的爛人她是願意來看看其下場的。
庭蕪和紀宴霄還沒有到,江惜霜便向姜藏月走去,腳尖避開地上的凌亂,讓貼身婢子收拾出一處乾淨桌椅又點上薰香,旁邊插上新鮮的花枝,芬芳撲鼻。
桌上還有今年新到的茶,江惜霜泡好茶,含笑邀她入座:“安妹妹……不若嚐嚐我泡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