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秋昏死過去,又掙扎著醒來,如此反反覆覆,直到丑時過了,他才把塞的極深的布巾吐出來,沒腳蟲似的蠕動至門口,大聲呼救。

小陳氏匆匆趕來,見這一片慘狀,險些暈倒,哭的左鄰右舍都十分惶然。

“我的兒!”

黃文秋面白如紙,兩眼無神:“阿孃,咱們去報官!我親自去!”

宋繪月是閻羅王,銀霄就是閻羅王下面的小鬼。

他要去鳴冤,讓衙門去抓鬼!

小陳氏直抹眼淚:“我的兒,先請大夫來給你看了再去也不遲。”

大夫還沒請來,就聽到一聲模糊的叫聲從遠處傳來。

夜裡寂靜,叫聲傳到黃文秋耳朵裡時已經模糊不清,可他依舊聽出來這是羅慧孃的聲音。

他直覺不對勁,一顆心七上八下,扯著嗓子吩咐小海:“快去羅府看看出什麼事了!”

小海是他貼身小廝,對他和羅慧娘之事一清二楚,一溜煙就跑了。

過了半個時辰,小海又大汗淋漓跑了回來,等大夫出門,他才滿臉不可思議的進去:“爺,羅家瞞的緊,我沒辦法,正巧羅娘子身邊的丫鬟悄悄出來,想給咱們家送個訊息……羅娘子床頭放、放了一截斷指,恐怕是您的。”

小陳氏和黃文秋齊齊啞火,知道報官是不成了。

官府若是查到黃文秋的斷指,出現在羅慧孃的床頭,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當黃家和羅家都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銀霄把夜裡情形告訴宋繪月——他強調自己很和氣,並沒有多動黃文秋一根頭髮。

宋繪月神色平靜的聽了,還在翻來覆去的看那本碾玉觀音。

她隨意翻看裡面的詞話,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把書扔給銀霄:“給我買本別的來。”

外面烈日炎炎,銀霄曬的幾乎要融化,買了《錯斬崔寧》、《刎頸鴛鴦會》、《醋葫蘆》三本大熱門回來給宋繪月:“您什麼時候去和黃文秋相親?”

宋繪月道:“初十,不過現在恐怕要改了。”

宋太太心裡打鼓,小陳氏心不甘情不願,兩家卻還是議了婚事,原本定在初十去麓山寺相親過眼。

黃文秋斷指,小陳氏受了極大的驚嚇,本想將相看的時間改到下個月,可黃文秋卻堅持儘快相親。

夜長夢多,他真的怕宋繪月再做出什麼事來。

到了十三那天,宋太太將宋繪月打扮整齊,都往麓山寺去。

再過兩天就是七月十五,正值地官赦罪之辰,因此這一天並不能算是個好日子。

街上有人在賣豐糕、冥衣、洗手花、金盒銀紙、江燈,城外菸燻火燎,早早就有人開始燒紙祭祖。

到麓山寺的路上,車輪子都不知道碾了多少紙灰,讓滿車的喜氣也變得死氣沉沉,充滿了不詳。

好不容易到了麓山,宋繪月迫不及待下了馬車,深深吸了一口氣。

車廂裡全是紙錢味,她都快以為自己是受祭奠的亡魂了。

麓山嵯峨接天,雲遮霧鎖,林海深壑,清風峽澗水飛流直下,激盪出一片寒光冷影。

寶剎便屹立其中。

宋太太在山腳下僱了三頂轎子,抬著她和宋繪月、劉嬤嬤,一起上了山。

轎子到了山門外亭子裡停下,劉嬤嬤前去通報,知客僧連忙出來迎接。

宋太太是虔誠信徒,自到潭州以來,雞鳴而起,炷香持誦,麓山寺奉香火亦勤勉,每年都給宋祺做一場水陸道場。

晉王見宋太太虔誠,又託宋太太給皇后娘娘也念經焚香,還在麓山寺造像修廟,因此宋太太乃是麓山寺的頭等香客。

縱然寺中忙碌,明天就要辦盂蘭盆會,圓戒長老得知,也還是和首座僧人一起出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