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景豐帝的打算,李銳沉默下去,好一會兒後才道:“臣弟想問問皇兄,為什麼要保住劉家?”

景豐帝理所當然地道:“劉家父子縱然荒唐不成器,可畢竟是澈兒的母族、貴妃的孃家,科舉舞弊是要殺頭的。朕若不保住他們,澈兒今後豈非沒有母族可依?”

李銳又問:“為什麼非要給二殿下保住一個可以依靠的母族?”

似乎是覺得這個問題很多餘,景豐帝笑了笑,難以理解地看著他:“這不是廢話嗎?澈兒是皇子,母族是他最親近、最可以信任的勢力,將來若沒有足夠的勢力支援他……”

“二殿下是皇子不錯,可他將來也只是一個親王,而已。”李銳驀然出聲打斷,目光灼灼地逼向他,“臣弟斗膽請問皇兄,一個無須繼承大位的親王,為何要有足夠的勢力支援?”

景豐帝一時愣住了。

李銳指了指自己,乾脆換一種方式提問:“臣弟也是親王,以皇兄的立場來看,您是希望支援臣弟的勢力強大比較好,還是弱小比較好?”

毫無疑問,自然是弱小好,如此才會不威脅景豐帝的地位。

在君主集權時代,要想朝堂穩固安定,首先要保證保皇勢力的強大,這樣才會打壓宵小之輩的野心,使皇權得到充分鞏固。其次,是要在保皇勢力之下,保證嫡長派系——即繼承人派系勢力的穩固,以便未來皇權交接順利,把過渡時期的動盪降低到最小。

最理想的情況是保皇勢力和嫡長勢力同屬一個派系,皇帝和太子始終一心,從不猜疑,可這絕大多數君主都做不到。但不管皇帝能不能做到與太子一心,都應該保證在自己之下,太子擁有最大的勢力,始終處於穩固的繼承人地位。

若是皇帝長期不立太子,就會令諸皇子生出異心,朝臣們也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開始站隊,選擇勢力投靠。朝堂一旦開始奪嫡鬥爭,內耗也就開始了。

現在的情況是,景豐帝雖然已經立了太子,可他卻仍然想要保住皇次子的勢力,下意識地希望皇次子將來擁有一定的競爭能力——換句話說,他將二皇子李晉澈當成了儲君備選人。

李銳看出了景豐帝這樣做的深層意圖,不動聲色地勸說:“如今太子已立,二殿下是板上釘釘的親王,一成年便要出宮建府或是前往封地就藩,有沒有母族支援並不會影響他的未來,反倒會威脅太子殿下的地位。”

景豐帝深吸一口氣,慢慢地道:“你說的道理朕都明白。可畢竟太子年紀還小,以後會不會發生變數尚未可知。朕這樣也是為了做兩手準備,萬一太子有什麼意外,至少還有澈兒。朕給他留了劉家這條臂膀,若真有那一日,他的處境也會容易些。”

哪有父親天天想著大兒子出意外,好把家產留給二兒子的?這心真是偏到沒邊兒了。

人的心果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改變的,景豐帝雖然立了大皇子為太子,可內心深處還是偏愛二皇子,連帶著對劉家的的容忍度都極高,都這個時候了還千方百計地想要保住他們。

李銳默默腹誹一通,面上仍是耐心勸道:“二殿下本就是除太子之外最名正言順的皇子,若真有那一日,用不著皇兄提前給他培植勢力,他也會成為眾望所歸,順順利利地接位。”

“太子現今身體康健,溫良孝順還聰穎好學,怎麼看都是一個合格的儲君。皇兄這個時候就想著怎麼保住劉家,只怕他們將來還沒成為二殿下的臂膀,便已先成為太子殿下的絆腳石了。”

景豐帝為人強勢,又容易疑心,這話要是換別人來說,他怕是會懷疑對方早已暗中站到了太子一派。可今日說這話的是趙王,是他最為信任疼愛的弟弟,他難得聽進去了一些,一時間陷入沉思。

而李銳自己也知道,這話他若不說,怕是沒人敢對景豐帝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