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著的鄔母聞到了蹲在她身前的莫聆風身上的薰香。

那種沉鬱而濃烈的花香,在寒風中緩緩綻放,又變得冷冽起來,彷彿春風凋零,轉瞬之間變作了梅花。

這氣味她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也曾經聞到過,是莫府所用的貴重香片,沾染在每一個進入過莫府的人身上,像一隻無形的爪子,誰都跑不掉。

她極力屏住呼吸,不去嗅莫家帶來的氣味,跪在雪地裡的雙腿不斷刺痛,提醒著她不要忘記自己此行是為了什麼。

方才還人煙稀少的城門口,忽有了三兩行人,都是為看娘子軍而來,見此情形,也都目光灼灼,恨不能撬開她們的嘴,聽一聽她們到底在說什麼。

有人認識鄔母,忽然低低驚訝一聲,又將這發現四面奉告。

在眾人探究的目光中,鄔母半晌無語,莫聆風垂下眼簾,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問:“鄔伯母是有話想和我說嗎?”

鄔母仰頭看了她一眼,這一回無法看清楚她的面目,只能看到金項圈黃澄澄的刺目,隨後她府下身去,雙手向前,撲在雪地中,上半身匍匐下去,重重給莫聆風磕了個頭。

再抬起頭來時,她額頭上沾滿碎雪,甚至有了一塊淤青。

“莫姑娘,我們鄔家寒門小戶,和您莫府門第相差實在是太大,您是大家閨秀,又是女將軍,在堡寨裡呼風喚雨的人,想要什麼樣的郎君都有,咱們家瑾哥兒一貧如洗,一無官身,二無功名,實在是配不上您,請您放他走吧。”

她聲音不大,而且言辭懇切,但是字字凌厲,每一句話都是攻擊。

莫聆風聽了,似笑非笑,垂首道:“伯母,你是在欺負我。”

鄔母搖頭道:“不敢......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我不敢。”

“你有,”莫聆風斬釘截鐵,“你話裡話外抬高我,然而一舉一動都在貶低我,你說我是大家閨秀,你卻將大家閨秀攔在城門口,你說我是女將軍,你一個小小婦人,卻在眾目睽睽之下逼迫我,可見你根本沒把我當做大家閨秀,沒把我當做女將軍。”

她說的這般清晰明瞭,鄔母滿臉愕然,隨後又驚又慌又羞,原本凍的鐵青的面孔,也在一瞬間漲的通紅——莫聆風的話不留餘地,將她內心那種隱秘、不為外人道的陰暗宣之於眾。

莫聆風繼續道:“你說鄔瑾不好,可你卻愛護他,明知道是他自己拿定的主意,卻不忍責備於他,自己跪在這裡,來責備別人的女兒。”

鄔母想要辯解,然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只能看著莫聆風,看她如何刺破一個母親的虛偽、奸詐、狡猾。

天色已經黑沉,雪光和夜色交雜,變作一種寒徹人心的顏色,籠罩住神色孤冷的莫聆風,她的鳳眼中冷光凜凜,反問道:“我沒有阿孃和長嫂,你就以為我聽不懂嗎?只是你是鄔瑾的母親,我原諒你這一次。”

鄔母滿肚子的話消失的無影無蹤,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您要招婿,莫家要有人入贅,這世上一定有比瑾哥兒更好的人,您只要開口,一定能夠找到,瑾哥兒他不一樣的!”

她語無倫次:“我們家裡、一家人,就供出來他一個讀書人,這是我們鄔家祖墳上冒了青煙,才供出他來,只要您抬抬手,放他一馬——”

她伸手向上指,濁淚在眼眶中打轉:“他離龍門,真的只差一步了!”

莫聆風彎腰、伸手,牢牢攥住鄔母的手臂,硬生生將她從雪地中拔出,等鄔母站穩後,她鬆開鄔母,柔和了面孔:“伯母,別人千好萬好,和我又有什麼干係?”

她嚥下了剩下的話:“我只看鄔瑾好。”

她確實沒有母親和長嫂,但是莫千瀾用盡了全力,珍愛她如珠如寶,所以她也懂得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