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北見到鄔瑾時,屋外已是鵝毛大雪。
鄔瑾聽完來龍去脈,神情並不驚訝,很鎮靜的一點頭,起身就走,殷北急急跟在他身後。
一邊走,鄔瑾一邊問:“李一貼去了嗎?”
“去了,要不要封鎖訊息?”
鄔瑾搖頭:“不必,遞鋪也不要管控,讓所有訊息都傳出去,越雜亂越好,有沒有活口?”
“有,轉運使侯賦中,受了傷。”
“讓他活著,去接屍骨回城,聲勢要浩大,不必遮掩,魏王棺槨送去侯府,由侯賦中寫明奏書,隨魏王棺槨一同進京。”
死去的莫千瀾,會讓人誤以為寬州失去約束,無數訊息會透過急遞,以最快速度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能否承受住如此鉅變?
邊關無寧日、百姓無寧日、國朝無寧日的鉅變。
世人的眼睛難以看到莫千瀾才是始作俑者,在激烈的流言中,有人會歸結於儲君之爭,有人會歸結於莫千瀾通敵,有人會歸結於黃義仁是細作。
訊息越多,真相就越難以被人挖掘,等到大事落定,才會有人清醒明悟,原來從莫千瀾“清醒”開始,所有人都已經在局中。
莫千瀾算無遺策,把無可奈何的死亡變成裹挾天下的利器,為莫聆風再鋪一條血路。
兩人還沒走出院門,鄔母端著藥,懷揣著一個滾熱的蒸餅,沒有打傘,從遊廊上過來,驚道:“老大,怎麼不打把傘?”
她放下托盤,急急從廊下出來,一把將鄔瑾拽到遊廊下,用力拍打他身上雪片:“要出去?先把藥喝了,我去給你拿衣裳。”
鄔瑾端起藥碗一飲而盡,看似鎮定,其實胸中翻騰著無數情緒,已經不記得冷和痛。
鄔母迅速出來,給鄔瑾一件鶴氅,給殷北一把油紙傘,她認得殷北——莫家的人。
她感覺兒子是要踏上一條不歸路,但沒有言語,也沒有將蒸餅拿出來給鄔瑾。
路上有風雪,不能吃,帶去莫府又已經涼透,不必拿出來。
這個拿不出手的蒸餅,又像是她急於藏起來的卑微,在莫聆風面前的無力和屈辱,都源於此。
殷北記起來鄔瑾還有傷在身,立刻蹲身將鄔瑾背在背上,一手託著鄔瑾臀腿,一手撐傘,一鼓作氣走到通判府外。
在馬車前放下鄔瑾,他放下上馬凳,攙扶鄔瑾上馬車,馬車一路暢通無阻,到達莫府門前。
鄔瑾下馬車,井井有條地吩咐殷北:“去堡寨前,先去程府請程夫人出面,操持喪事。”
“是。”
“堡寨中是誰在主事?”
“遊牧卿,我還留了殷南在那裡。”
“好。”
鄔瑾讓殷北去跑腿,自己直入莫府二堂。
莫府屋簷牆角散發出沉鬱之氣,木頭芯子裡瀰漫出古舊腐朽的味道,下人如泥塑,莫聆風的死寂,讓這座宅子徹底跟著沉淪下去。
奶嬤嬤站在屋外,時不時用帕子拭淚,惶惶不安,見鄔瑾前來,上前一步行禮:“鄔通判,您來了。”
鄔瑾在門前站定,輕聲問道:“將軍在裡面?”
“是,李大夫開了安神藥,她也不喝。”
鄔瑾提起一口氣,走上石階,輕輕叩了叩門。
屋中沒有任何動靜。
鄔瑾等候片刻,伸手推門,門“嘎吱”一聲開啟,昏暗的天光徐徐而入,照亮坐在太師椅中的莫聆風。
她坐的是莫千瀾常坐之處,身上滿是汙血,未曾擦洗更換,雙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背部微微向後,靠住椅背,眼睛變成兩個黑洞,毫無感情地看向前方。
鄔瑾看在眼裡,心登時就碎了。
他邁步進去,屋中微冷,炭火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