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姝掃眼望去,不由失笑。

也不過就隔了兩副座頭罷了,這孩子說得,倒像與人隔了萬水千山似地。

因各人的位置皆是固定的,斷無更改的可能,程月嬌也只是低聲嘟囔了兩句,便仍舊坐回了原處。

今日恰逢月初,乃是夫子定下的一旬一次的考校之日,再加衛姝這尊殺神在座,眾女便也熄了鬥嘴爭強的念頭,盡皆翻開書卷,潛心溫習起來。

不一時,窗外便傳來了一陣木屐踏地之聲。

此際雨橫風狂,窗戶紙被風吹得簌簌作響,雨打在屋簷之上,越添幾分蕭瑟。然而,那足音卻彷彿帶著種別樣的沉靜安然,好似那行路之人並無懼於這風雨,反倒樂在其中。

衛姝自竹几上抬起頭,便見簾卷處,一襲青衫正自徐步而來。

程府聘請的西席到了。

透過錦簾的縫隙,隱約可見那是個年近六旬的女子,滿頭花白的頭髮,青襟素袖、形貌安雅,行止間有濃濃的書卷氣,雖已年邁,一雙眼睛卻是光華內蘊,直教人忘記了她的年紀。

前晚衛姝便聽姜氏說過,這女夫子姓吳,當年曾在白石書院任過教習,後來又去宮裡做了幾年女官,一身學識頗為深厚,且精於宮規禮儀。

因她品性端正,為人處事也很周全,是故每年白石書院歲考前,都會有高門請她入府教導家中女孩的功課,以期在入學試時得個好成績。

久而久之,這吳夫子在汴京城便也漸漸地有了幾分名頭,此番程家也是頗花了些工夫,才終於請動了她。

思忖間,吳夫子已然拾級而上,有小鬟飛跑來替她褪下木屐、架好油傘,她自己在簷下站了一會,將袍角的雨水拂淨,一舉一動安之若素。

眾女此時也都瞧見了她,登時一個個挺直腰背、正襟危坐,其神情之莊肅,姿態之端雅,比之方才又是兩樣。

由此可見,這吳夫子威望素著,治學想必也有一套,一府的小娘子盡皆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地。

“見過先生。”

一俟吳夫子跨進書房,程月嬋便當先起身,帶領一眾妹妹行禮問安。

“坐。”吳夫子語聲清淡,以師禮相還,向那講臺前站了,視線隨意一掠,便瞧見了角落裡的衛姝。

滿堂珠翠,唯此女一身布衣、神情冷冽,與這屋子格格不入地,想不教人注意都難。

待眾女坐寫到,吳夫子便目注著衛姝問道:“你便是衛姝?”

衛姝與眾女一同溫書之事,她已經提前知悉了,是以開口便道出了衛姝的姓名。

衛姝起身應了聲是,又微躬了身子,不緊不慢地道:

“昨日先生不在府中,學生無緣先行拜見,今日貿然前來,卻是學生失禮在先,還望先生恕罪。”

縱然曾為天子,在老師的面前亦須恭謹,在這一點上,衛姝倒是沒什麼自傲的念頭。

說起來,吳夫子昨日確實因家中有事,遂請假外出,徹夜未歸,直到方才上課前才得迴轉,並不能怪衛姝失禮。

吳夫子溫聲道了句“無妨”,便又問她:“可識字?”

這是要檢視衛姝的學識程度,衛姝自是知曉。

當然,她也斷不會以“些須識得幾個字”這等謙詞作答,於是直言道:“頗讀過幾本書。”

“哦?”吳夫子眉梢微抬,打量了她幾眼。

識字不提,且還是“讀過書”的,更還是“頗讀過幾本”書,這衛小娘要麼自視甚高,要麼就是肚子裡當真有些墨水。

吳夫子教書多年,各式各樣的學生皆見過,聞聽此言亦無不喜,仍舊是一臉地溫雅,款聲道:“那麼,詩、禮你可曾讀過?”

她問的自是《詩經》與《禮記》。

這兩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