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太子。”布祿什幾乎是慍怒地說出了這三個字。

明知這孤樓是他平素靜思之地,明知他最不喜在靜思時有人打攪,可太子卻還是來了。

果然,太子從來就沒將他這個舅父放在眼裡。

一次都沒有。

“粗魯野蠻的古爾泰家小崽子!”

布祿什低聲地咒罵著,分得很開的五官在一瞬間聚攏,眉間的怒意幾乎難以壓制。

牧溫此時卻顯得有些茫然。

他動作遲緩地轉過頭,那隻湖水般澄澈的獨目張得極大,復又緊緊地眯起,彷彿在竭力辨認著遠處的來人。

不知為什麼,眼前這張衰弱而又疲憊的臉,以及那有心卻又無力的神情,竟令得布祿什心底的怒火平息了下去。

他的面上有了幾許不忍,而當他開口說話時,語聲亦較之方才溫和了許多。

“牧溫額父,您還是看不清麼?”他柔聲問道。

他的義父有輕微的眼疾,離得遠了便會看不大清,這也是因為只有一隻眼睛能用的緣故。

牧溫搖了搖頭,放棄了辨認來人的意圖,轉頭望向自己的義子,自嘲地笑了一下:“是啊,我現在看什麼都要看上好一會兒。唉,我真的老了。”

這樣說著時,他的面上沒有怨恨,也沒有憤怒,只有恆定的、如若空寂的平靜。

“小子會好生應付他的,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布祿什的語聲越發地溫和了,就彷彿這張平靜而蒼老的容顏給了他慰籍,令他的心緒也歸於寧和。

牧溫沒說話,只深深地嘆息了一聲,便佝僂著腰背,邁步走向了樓梯。

布祿什體貼地上前扶住他,將他送下了樓。

孤樓有一道後門,出去後再轉個彎兒,便是右帥府最為著名的“迷宮”,曾經有不少客人在那裡迷過路。

布祿什替牧溫安排的住處,便位於迷宮的某一角,若是無人指引,很難找得到。

目送著義父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布祿什面上的溫情也漸漸淡去,他獨自站了一會,衣袖一拂,轉身走向樓外。

“那火彈槍可查出眉目了?”空闊的沙地上,太子殿下袖著兩手,漫步向前,一面佯裝觀賞周遭景物,一面低聲問烏蒙道。

三天前在私娼街追殺江洋大盜時,烏蒙雖然鎩羽而歸,卻也並非一無所獲,寶鈔只是其中之一,那把被丟棄的火彈槍,才是此行最大的的收穫。

彼時,那把槍已然被人拆成了零碎,根本沒法子再拼起來。那拆槍的人約莫以為此物在白霜城並無人識得,又或許是覺著這東西撂在手上是個麻煩,是以將之拆開之後,便這裡一點、那裡一點地扔在了外面。

可這些人卻顯然忘記了,白霜城中還有一位太子殿下。

白霜城的土包子不識得火彈槍,可太子殿下的眼界,那是常人能比得了的麼?

當然了,太子本人對這些東西也並無喜好,不過是在皇都昌黎時偶爾見過兩回,而專愛收藏這些奇技淫巧之物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的六弟——六皇子殿下。

細說起來,太子其實並不比六皇子大多少,若按年齡算,太子其實才是老六,而六皇子則應行七。

不過,太子殿下乃是帝后嫡出的血脈,又還是富倫皇后在連著死了兩個兒子後、人到中年才艱難產下的幼子,是以生下來沒多久便被立為太子,便也未曾與諸皇子一同序齒,這也令得太子與眾兄弟都不大親近。

但即便如此,該知道的他都知道,而據他所知,赫哲皇妃家中蓄養著一群私衛,其中有一支十人隊的親衛,是專門保護六皇子的,他們便配備了這種貴得驚人的西洋火彈槍。

這在整個大金乃是獨一份兒的,赫哲家的幾個小子曾不只一次地炫耀過,是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