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中的長安西站,蒸汽機車噴吐的白煙在琉璃穹頂下盤旋。夏華站在月臺上,三十年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第一次見到這個鋼鐵巨獸時的詫異至今難忘。如今站臺擴建了三倍,鋼架結構的穹頂鑲嵌著泰西進口的彩色玻璃,將晨光折射成七彩光斑,灑在女兒程樂仰起的小臉上。

“孃親快看!那個大鐘會自己報時!“程樂突然拽著她的衣袖驚呼。話音未落,站廳中央三丈高的巨型座鐘發出清脆的齒輪咬合聲,鎏金鐘面緩緩開啟,一隻精巧的銅製小鳥彈出,在發條驅動下轉了三圈,發出啾啾鳴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程逸口袋裡的磁石“啪“地飛出,牢牢吸在了鐵質扶手上。

李碚彎腰取下磁石,玄色蟒袍上的金線雲紋在晨光中流轉生輝。他故意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促狹:“這是按你娘十三歲畫的圖紙造的。那時她非說要造只會飛的鐵鳥,結果工匠們折騰了半年,只做出了這個會叫的。“說著用指尖輕撥小鳥的尾羽,機械鳥立刻又歡快地鳴叫起來。

夏華輕哼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翡翠玉鐲。這對手鐲是先帝賜予的寶物,如今被她改造成了一對精巧的腕錶,錶盤內側用微雕工藝刻著“日月同輝“四個小字。錶針走動時,偶爾會露出錶盤底下藏著的一朵小小梅花——那是當年慕容鏵刻上去的。

踏入長公主府的梅園,熟悉的梅香撲面而來。這株老梅比五年前更加茂盛,遒勁的枝幹上新添了幾道刻痕。夏華的手指撫過樹皮,在最高處摸到一行工整的字跡:“春華平安喜樂“,筆鋒間依稀可見宣帝特有的運筆習慣。

“你走後,二哥每月初一都會來這裡。“李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樹皮上深淺不一的刀痕,“他說要替你把錯過的四季都記下來。“指尖停在一處較新的刻痕上,“這是去年冬至刻的,那天皇孫第一次作詩,二哥高興得多喝了兩杯。“

書房裡傳來孩子們的嬉笑聲。透過雕花窗欞,夏華看見程易正帶著兩個孩子在玩尋寶遊戲。

程逸手中的磁石突然“咔嗒“一聲吸住了書架後的暗格。鐵盒裡整齊碼放的《全唐詩》習字帖已經泛黃,每頁邊角都用硃筆畫著小小的梅花標記——那是她同慕容鏵學習時被罰抄書,偷偷用簪子蘸胭脂畫的。

“首...首相大人?“老管家顫巍巍地跪在門口,雙手捧著一個錦盒。盒中靜靜躺著那支珍珠髮簪,簪頭的東珠依然溫潤如初,只是銀質的簪身上多了一道細細的裂紋——正是當年“假死“時摔出來的。

改造後的西市宛如一個光怪陸離的萬國博覽會。程氏商行的玻璃櫥窗裡,最新款的留聲機正在播放《女誡新解》,鍍金的喇叭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而對面的泰西商人攤位上,電影放映機投射著女子學堂體操課的影像,女學生們穿著新式體操服矯健躍動的身姿,引得路過的老學究們連連搖頭。

“讓一讓!實驗課要遲到了!“馮玉兒騎著腳踏車飛馳而過,車鈴叮噹作響。這位曾經的大家閨秀如今梳著利落的短髮,藍色學生裝上彆著銅質校徽,車筐裡裝滿銅線圈和齒輪零件。

她身後跟著十幾個同樣裝扮的女學生,每人胸前都彆著枚特殊的徽章——齒輪與梅枝交織的圖案下,刻著“格物致知“四個小字。

轉角處,張夫子正與一臺蒸汽印刷機較勁。老人剛排好的《女則》活字版,被機器自動重組成了《女子參政倡議書》,氣得他白鬍子直翹:“荒唐!這鐵怪物...“

“夫子息怒。“一個年輕的書生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在機器側面某個隱蔽的按鈕上一按,“您看,切換到這個模式就可以了。“

隨著咔嗒一聲輕響,機器吐出的活字立刻變成了工整的《論語》。老儒生瞪大眼睛,看著這個二愣子熟練地操作著這臺“鐵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