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口起毛邊發舊了。
他笑了笑,拍著我的手背,笑的還是那麼和煦。
“我在這住的挺好的,你回去和爸媽說,不用擔心我。”他說,“明軒,這麼大人了,不要哭。”
我揪著他衣領的手,差點沒把眼淚抖下來。
“爸爸。”
這一聲把我叫愣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阿黎。
她小小的一個,還不到我大腿高,說起話來怯生生的,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看著她怔了半天,不敢認。
那雙眼睛和我哥小時候太像了,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看著她,隱約能看見小時候我哥對我招著手喊我。
他說:“明軒,別哭,到哥哥這來,哥哥帶你去買好吃的。”
我也不知道自已在抖什麼,就記得掏著兜的手止不住哆嗦。
我把錢遞給阿黎,我跟她說:“叔叔空手來的,這錢你拿著去買些好吃的。”
她對我笑,一笑起來,我又恍惚了。
我說,哥,爸知道你病了,你跟我回去吧,我求你了。
我勸他,你把她一起帶回去,我和你一起養著,爸也能給你養著。
我求他,哥,我離不開你,我什麼都做不好,你不回來,這麼多年他們都欺負我。
我說了那麼多,就看他對我笑著笑著,把眼睛笑紅了。
我知道他不會答應我了。
他把我抓著他的手一點點掰下來,這麼多年,他眼角都生出皺紋。
“好好照顧爸媽吧,我落不下我妻子。”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我爸那麼軸的人能生出我哥這樣性子的。
他們都是一樣的。
只是一個明著軸,一個悶著軸。
後來我才知道,當年唐韻懷孕了,我哥急著給她一個名分。
老爺子不肯,他就帶著唐韻走。
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認沒認清,走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不是圖錢已經不重要了。
但我知道,我必須去怪一個人,必須把所有過錯歸咎在一個人身上,才能讓自已好受些。
原來站在每一個人的立場上都是沒有錯的。
我又去看了我哥幾次,他會和我說很多。
他向我介紹他的妻子,跟我誇他的小阿黎。
他說,唐韻這麼多年跟著我吃了很多苦,我離家以後帶著她奔波了很多地方,北方的冬天冷,她坐著月子做活養家,手上都是凍瘡,但她從來不埋怨。
他說,唐韻以前愛漂亮,做服務員的時候發了工資也要給自已買漂亮衣服穿,可跟我在一起這十年,她沒穿過幾件新衣服。
他說,明軒啊,誰都可以怪小韻,可是我們江家人不能,你們不喜歡她,可她沒做錯一件事,決定都是我做的,吃苦的人也是她,不孝的人是我,錯的人也是我。
他說,明軒,你知道嗎?小韻就算沒讀過幾年書,可她把阿黎教的很不錯,阿黎才十歲,會背的唐詩能懂得道理已經很多了。
他說,阿黎真的很懂事,她從不會哭鬧,她這麼小就要跟著我吃苦,同齡人有的她從來沒有,她不是不羨慕,她只是太乖了,對了,阿黎其實也是喜歡你的。
他說,……明軒啊,我也想爸媽了,可我誰都對不起。
我想問他,哥,那我呢?
你有沒有想過我?
這話堵在我嗓子眼裡,我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他最後抱了我一下,跟我說:“明軒,這麼多年,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