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西門外,通往定州的主官道兩旁,黃土被清水潑灑、壓實了一遍又一遍,光潔得能映出人影,禁軍士卒身著簇新的皮甲,腰挎彎刀,沿著道路兩側肅立,間隔不過五步,個個挺直如標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前方空曠的原野,旌旗招展,繪著党項圖騰和“夏”字的幡旗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獵獵作響。
更遠的地方,還有地平線上隱約可見的、代表著大魏意志的連綿營帳,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緊繃的肅殺和一種近乎諂媚的莊重--西夏的文武百官,穿著他們最隆重的朝服,按照品階高低,在宮門外的廣場上排成了長長的兩列,宰相夏則站在最前方,一身深紫色的蟒袍,面容沉靜如水,只是那鬢角的白髮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刺眼,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官道盡頭,等待著那位覆滅了遼國、即將君臨天下的大魏靖王,顧懷的車駕。
“報--!靖王殿下車駕已過十里亭!”
“報--!靖王殿下車駕距城門五里!”
“報--!靖王殿下車駕...”
探馬一次次奔回,報訊聲一次比一次急促,一次比一次靠近,城門外等候的西夏君臣心絃也隨之越繃越緊,空氣彷彿凝固了,只剩下風聲嗚咽,捲起地上的浮雪碎屑。
時間在風沙的嗚咽和儀仗隊單調重複的鼓樂聲中緩慢流淌,等待的最後時刻被無限拉長,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煎熬,終於,官道的盡頭,煙塵大起!不是想象中的千軍萬馬,但那煙塵翻滾的勢頭,卻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沉凝力量,一杆玄底金邊、繡著猙獰盤龍與斗大“魏”字的王旗,率先刺破昏黃低垂的天幕,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旗幟的邊緣被風撕裂,發出裂帛般的銳響,宣告著主人的身份與威勢。
緊接著,是整齊劃一、沉悶如雷的甲冑碰撞與馬蹄踏地之聲,一支數百人的精銳騎兵,如同從風沙中淬鍊出的鋼鐵洪流,緩緩壓向城門,騎士們身著大魏北境邊軍特有的精良黑色札甲,面甲覆下,只露出一雙雙冰冷銳利、飽經戰火淬鍊的眼睛,他們沉默如鐵,拱衛著隊伍中央幾輛寬大堅固、覆蓋著厚實氈毯的黑色馬車。
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勢猛地衝向城門,幾乎讓西夏的官吏武將們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如此盛的軍勢,如此重的殺氣,難怪...難怪當初那個半死不活的大魏能完成北伐,將大遼的百年基業一朝踩在腳下!
儀仗隊的鼓樂聲在短暫的遲滯後,陡然拔高了幾分,試圖用喧囂蓋過那支沉默鐵騎帶來的無形壓力,西夏官員們下意識地再次挺直了早已僵硬的脊背,屏住了呼吸,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夏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緒,向前穩穩踏出一步,雙手緩緩抬起,準備率領身後黑壓壓的群臣,行那藩屬覲見宗主、最為隆重的九拜大禮。
然而,當那支沉默的鐵騎洪流在城門前百步之遙穩穩停住,當那幾輛寬大馬車的厚重車簾被護衛騎士恭敬掀開時--
城門外,所有伸長的脖子、所有期待的目光、所有準備好的恭敬姿態,瞬間凝固了。
車廂內,空空如也。
沒有那個想象中身著王袍、威儀赫赫的身影。
只有車廂內鋪設的厚厚錦褥,以及一張固定在車廂壁上的、空蕩蕩的紫檀木座椅,無聲地嘲弄著城門外這場盛大而徒勞的迎接。
儀仗隊的鼓樂手們面面相覷,吹奏的號角和敲打的鼓點變得凌亂、遲疑,最終尷尬地停了下來,剛才還莊嚴肅穆的樂聲戛然而止,只剩下風沙的嗚咽更加清晰地灌入每個人的耳朵。
西夏禮部官員臉上的恭敬瞬間化為錯愕與茫然,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措和一絲被愚弄的羞惱,這算怎麼回事?靖王殿下人呢?這空蕩蕩的車駕是給誰看的?
夏則抬起的雙手頓在半空,他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那幽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