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乘星坐在几案前,身高馬大,矮凳顯得侷促,索性把凳子撤在一旁,雙腿一盤席地而坐,拿起几案上平板電腦放在膝間,躬身似未拉滿的弓,後脖頸一截漂亮脊骨。手寫筆劃過電子螢幕,齊乘星一目十行,只揀直覺即得結論的題答。大殿之上,只聞嘩啦嘩啦讀翻紙張的動靜和筆尖落紙沙沙作響聲。

齊乘星如入定之界,覺得時間被無限拉長,周圍彷如無物,扣在真空大罩子裡,似飄飄然浮到半空,四方寰宇唯他一人。不到一個小時,電子螢幕上卷子翻頁到底,齊乘星咬著筆頭思忖,又往前翻起跳過去的題來。

銅鑼錚聲一響,灶君長袍廣袖,雙手一揮,眾考生手中宣紙、印刷紙、電腦等不同載體的考卷齊齊消失,几案空蕩蕩。有一道袍束髻的中年男人憤而起身,慨然大喝,“小道譚晉玄,堂堂乾隆年間兩榜進士,竟不知「民主共和」為何人提出,可嘆可悲啊!”

這波還未平,另一波又起,一著直綴戴巾的書生朗聲道,“吾乃大明朝最後一位狀元楊廷鑑,家學淵源,勤耕躬讀,未敢有一絲懈怠之意,這考卷竟大半不知,酆都大帝,不競也罷。”拂袖離去。

齊乘星前方坐的正是趕屍人,戳戳那人後背,附耳吐槽,“至於麼?他可是狀元哎,作得錦繡文章,學貫古今,肯定能考贏九千人,穩穩晉級。這算什麼?棄權了?”趕屍人憨厚一笑,扭頭道,“俺也不知。老兄,你答得咋樣?”齊乘星伸臂活動筋骨,“會的答了,不會的蒙上了,沒留空。”

十分鐘後,鐵柺李放榜,幾千人唉聲嘆氣憾然離去,也有因寅時關卡得過,領了二十年陽壽和千兩黃金而歡天喜地的選手。齊乘星成績不高不低,恰在紅榜中間。除去棄權的狀元,加上第一輪考試補漏的齊乘星,整整一千人晉級卯試。

張陽橋點選滑鼠,大殿牌匾下攝像頭扭轉,直直對向紅榜。張陽橋叼著牛肉乾蹙眉,心覺不對,一張榜上竟有三十餘名鄭姓之人,且按著罡天道鄭家的‘孤標傲世’排輩,掐指算來,年紀差不出一百多歲上下。

張陽橋摘了耳麥躲到牆角給鄭偃打電話,“老鄭,當年你們攜罡天道印信法寶遠渡重洋,到馬六甲避戰亂,大陸還留了多少道門之人?”

鄭偃正站在奈何橋旁分發黃金,朝孟婆打了個手勢,往人煙稀少處走去,“怎麼了?不到十人吧,都是旁支遠系。”

張陽橋皺皺鼻樑,“馬六甲鄭家不是內鬥只剩寥寥數人了麼,你看剛張貼的紅榜,興許是當年留在大陸的那些人,繁衍壯大道門了,三十多個過寅試的。”

鄭偃急匆匆往觀賽臺那走,未想到還有如此多道門之人,百年間未曾相互聯絡。

張陽橋見鄭偃來,起身讓出座位。鄭偃摁住他肩膀,“你坐你的。”招呼一旁打工人小陳,“你查下榜上鄭姓人都是出自哪個道門?”小陳明知違規操作,仍調取後臺資料,一張張符籙掃描件存在共享雲端上,鄭偃看罷也皺起眉頭,默不作聲。

4:59分,嗩吶淒厲一聲響,兩個小時倒計時開始。忘川上矗立起一千根直徑二十厘米的圓柱形梅花樁,每根間隔一米見方,露出河面兩米。齊乘星站在梅花樁之上,本以為不遭災惹禍,靜靜站滿兩個時辰便可進入下一輪考試。未料忘川河上熱鬧四起,撲通撲通如餃子入鍋。

一二百餘斤的胖和尚兩腿併攏站在樁上,雙腳似大白饅頭底下嵌了兩個旺仔小饅頭,搖搖晃晃重心不穩,兩臂撲騰幾下,方才尋回重心。只見這和尚眼珠一轉,探臂一推旁邊雙手合十靜心入定的瘦頭陀。瘦頭陀還無反應,撲通一聲掉進忘川,五感六識已關,不知身在何處,直直往河底墜去。胖和尚哈哈一笑,左腿一邁,“既是如此,容老夫伸伸腳。”佔住瘦頭陀空出的樁子,穩穩紮了個馬步。雙腿各有著落,分外氣定神閒。

河面上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