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慢慢大了起來,扯著姜念錦的裙角獵獵作響。
她久久聽不到回聲,心中正疑,有些緊張地盯著那成片的小舟,見它們駛得更近,不覺抿緊了唇,真是打算要拼個魚死網破嗎?
那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在江上紗霧般的水汽之中迴旋。
“既然你有心,老子便做一回好人,放你家的船離去。”
“只是,你得讓老子這兄弟上船,帶走你們所有的財物,再同我兄弟下船,將財物親手奉上,方顯真誠。”
該說不說,能做老大,還是有幾分心思在身上的。
不自已上船,是怕被她反將一軍,讓她下船,拿住了她,就不怕她私藏財物,或許,還做著能享得兩分豔福的美夢。
姜念錦心中冷笑一聲,眸光瞥向姜夫人船艙所在,良久,才答了一聲:“可。”
水國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蒼蒼。
如此美的夜景,她卻再一次將自已的置於險境,她不確定自已能否化險為夷,但,姜夫人,是她的恩人,也是她的母親,值得她拿自已的性命去冒險。
姜念錦拔下發間的簪子,藏入袖中。
“請當家的讓同行的船隻退後。我這便放下船梯,請您的兄弟上船。”
話音落下,她轉身就進了姜夫人的船艙。
月嫿月嬋與丹兒都在,三人跪坐在床榻旁,陪在已然睡過去的姜夫人身側。
見她掀開簾子進來,三人將她團團圍住,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似是有什麼想問卻又開不了口的。
姜念錦看著三個丫頭面上不似作偽的關切,啞然失笑,只輕輕道了一聲:“我無事。”
她移步到床幔旁,看著姜夫人安穩的睡顏,勾起唇角。
她生平終於有了值得相護之人,也能護住想護之人。
她放下床幔,對著三個丫頭吩咐。
“丹兒,幫夫人收拾細軟,將老家的地契帶上。”
“小姐,你……”月嫿擰著眉頭,一臉不贊成地看向她,倒是比另外兩個丫頭冷靜多了。
“我會好好的,你們先走,切記一定要照顧好我娘,否則,我饒不了你們。”姜念錦故作輕鬆。
月嫿卻上前一步,攥住姜念錦的手,極為認真地看著姜念錦:“小姐,夫人於我有恩,我可以代你去。”
姜念錦見她一臉正色,即便眸中仍然有害怕,卻仍不退縮。
她喜歡這樣的目光,就像無論遇到何事,無論經歷了什麼,還是能站起來。
她抽開手,在月嫿耳側低語一句,驚得丫頭白了面色,愣在原地。
“我知道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留著自已的命。”
月嫿震驚地盯著她,一言不發,卻聽她繼續開口。
“我的命,我自已護。”
擲地有聲。
姜念錦掀開簾子,恰巧與“陳掌事”四目相對。
陳四眸中閃爍著冷意與不屑,目光不輕不重地掠過她,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
姜念錦咬了咬後槽牙,見陳四一臉雲淡風輕,半分設計她們的羞愧都沒有。
也是,既然做了這殺人奪財的勾當,還要什麼臉面。
她一步一步走近了他,按捺下心中的不忿,娉娉婷婷地行了個禮。
“陳……掌事,你可得好好瞧瞧,有什麼紕漏沒有。”
話中滿滿嘲諷意味。
陳四隻是抖了抖衣角,拂去那壓根不存在的沙子,沒有答她的話。
姜念錦這才看清了他那張臉。
那是一張平平無奇,過目即忘的臉,可那樣平凡的臉上卻總是有意無意地流露出俯視一切的神情,看得人心中發毛,只覺得違和又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