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倒映藍天,兩岸青山相對開,柳枝隨著微微拂過的風輕輕搖曳,正是春光大好之時。

一挺巨大的商船壓著江面,行得不急不徐,甲板上的船工來來往往,卻並無半點嬉鬧之聲,更有幾個身形魁梧的大漢立在船艙門口。

尋常人家一眼便知,這船上的人,非富即貴。

姜念錦坐在船艙中,捂住胸腔,難耐地蹙起眉頭,頭腦昏沉倒勉強能忍,洶湧澎湃的嘔吐之意卻太過難熬了些。

姜念錦,應該說,是蕭雀枝,她從未離開過京城那一方天地,自然也沒坐過船,她不知坐船竟如此折磨。

世上離奇的事太多,起死回生,這種只在話本子裡才出現的橋段,竟然應在了蕭雀枝她自已身上。

不知怎的,她失去意識再度醒來後,就已經在這具陌生年輕的軀殼之中,得了個重來一世的機會。

說起她這具身體,今歲才剛滿十四,也是個官家小姐,其父是揚州城的通判,名為姜皓。

她剛從姜念錦的身體裡醒過來的時候,這丫頭燒得厲害,是大夫瞧了都搖頭的那種程度。

自她來了,也許是換了芯子,這具身體竟慢慢地好轉過來,惹得姜念錦的母親抱著她哭得渾身發顫。

原身的父親病故,聽說父女二人感情甚篤,這邊父親才走,那頭女兒就病倒了,嚇得姜夫人成宿成宿地坐在姜念錦身側守著她。

她不是姜念錦,是蕭雀枝,是那個孑然一身死在冷宮中的棄妃,她未曾感知過真心,她得到的任何的好不過是基於利益的施捨。

姜念錦比她好命,她有一個但衣不解帶守著她的母親,有一個待她如珍寶的父親。

她要告知姜夫人真相嗎,要告訴她,自已已經不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早就死了嗎?

她不會說,這樣稀裡糊塗的,比得知真相好太多。

說出真相,她會被當做妖孽抓起來,這條命好不容易撿回來,她不捨得。

姜夫人若得知姜念錦已死,喪夫又喪女,只有徒增悲慟罷了。

既然都落不著好,為什麼不隱瞞下去?她既然借了姜念錦的身體重活一遭,自然可以改名換姓,做姜家唯一的女兒,代替姜念錦照顧好姜夫人。

大病初癒後,她便稱自已燒壞了腦子,忘了過往,專心地做姜家小姐,姜念錦。

就這樣過了一年,姜家的旁支親戚見母女二人似乎無人可依,膽子遂大了起來。

屢次前來打秋風的已是常事,更有那等不要麵皮的,公然侵佔她們的田宅。

姜念錦不是沒有想過出手對付一下,但一來她對此地著實陌生,二來很多事情都是姜夫人一手操持,壓根不讓她插手。

不得不說,姜夫人是個心中有成算的婦人,她似乎早就料到有這一天,早早就往孃家去了信。

且她真的很疼愛女兒,捨不得她吃半點苦,自然也捨不得讓她去處理半分腌臢的事。

春風吹過江南,染綠了揚州城中的柳樹,姜夫人接到來自孃家的回信,開始變賣田產,舉家北上。

這不,母女二人已在船上顛了不少時日了。

姜念錦由月嬋攙著,慢慢起身,想出艙門去甲板上透透氣,還沒等掀開簾子,就被站在一旁的月嫿止住了。

“小姐,莫忘了這個。”月嫿捧著幕籬,低頭彎腰將其舉過發頂,一派恭恭敬敬的模樣。

月嫿與月嬋不同,月嬋是打小陪在姜念錦身邊一同長大的貼身丫鬟,而月嫿是這次北上才買進來的。

儘管姜念錦說過很多次,用不著如此懂禮數,月嫿聽了,也只是面上點點頭,依舊該怎麼做還是怎麼做。

姜念錦伸手接過幕籬,遞給月嬋,邊戴邊嗔道:“娘說的話果然比我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