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正午,炎熱的太陽如往常一般矗立在世界的頭頂,厚重的陽光炙烤著灰濛濛的柏油路,乾燥的空氣彷彿無形的火焰,燃燒著所有人的耐心和平靜。

一隻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黑色烏鴉落在一棵不知道被誰在什麼時候種下,又不知經歷了怎樣的歲月才長得像如今這般枝繁葉茂的柳樹的枝幹上。

烏鴉先是低頭看了看坐在樹下陰涼處的幾個老人。

他們手拿老舊的蒲扇,一面扇著悶熱的風,一面望著面前不遠處的嶄新的馬路交談。

他們或許會回憶自己那短暫而絢麗的青年時光,或許也會談論記憶中自己子女的童年,也或許會像以前一樣探討那美好卻已毫無意義的未來。

可無論這些老人在說些什麼,也無論他們曾有著怎樣的人生,烏鴉都只是歪著頭,用它那黑而亮的眼睛注視著這一切。

它畢竟只是一隻烏鴉,自然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它之所以會盯著他們,也只是來自生物對聲音的本能的警惕而已。

樹下其實還躺著一隻年邁的大黃狗。它本該是看家護院的能手,也本該在烏鴉飛來的第一時間將其驅趕。

可它實在太老了。

馬路上源源不斷的汽車所製造的噪音日夜不停地刺激著它靈敏的耳朵,已經擾得它心神不寧。

而如今,這具年邁的身體也實在支撐不住這燥熱天氣的折磨,只能靜靜地躲在樹蔭裡,閉著眼沉沉睡去。

現在的它即便被一群小孩子像小時候一樣抱起,恐怕也很難像以前一樣加入到他們玩耍的隊伍之中,哪裡還會在乎區區一隻烏鴉呢?

它就像身旁的老人們一樣,只能漫無目的地看著自己眼前的一切,然後回想起過去自己所經歷的一切。

彷彿只有當這兩種景象再也找不到半點相似之處的時候,他們才會注意到世界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而自己也已經太老了。

“或許自己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又或許自己其實還能活很長一段時間。”

“或許自己會壽終正寢,安詳地離開這個世界。又或許自己不久就會生病,最後在藥物和醫療器械的陪伴下閉眼。”

每個老人都會思考這個問題,也痴迷於思考這個問題。他們為此總是害怕那一天的到來,卻又總是埋怨為何那一天還不到來。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被這個問題所困惑,在良久的少有的沉默之後,老人中的一人忽然嘆起氣來。

“哎。”

這嘆息如此簡單,彷彿吃飯喝水一樣讓人生來就會,卻驚得那隻不知何時已望向別處的烏鴉重新將目光聚集在這群老人之中。

烏鴉始終聽不懂人類的語言,但它卻曾在許多地方不止一次地聽到過這聲嘆息。

這嘆息可能沒有來由,也可能大有來頭,但無論是在哪種氛圍的場景中,只要有一人開始嘆氣,頓時整個氣氛就會變得沉默。

烏鴉始終無法理解這聲音究竟為何有著這般魔力。它只能學著他們嘆息的聲音嘎嘎地叫。

他們每嘆氣一次,它就跟著叫一聲。

他們每嘆氣兩次,它也跟著叫兩聲。

他們像聾子一般深陷在這無名的旋渦之中,它也像瞎子一樣看不見這樣做的意義何在。

只是有些東西一旦被開啟,就很難再合上。

就這樣,嘆息、啼叫,在車水馬龍的伴奏中和諧而又突兀地演奏著雜亂的樂曲。

一聲!兩聲!三聲!……

那節奏越來越快,逐漸脫離了所有人的控制,最終化作無形的大手扼住他們所有人的喉嚨。

“砰!”一聲摔門聲在別處猛然響起,將他們從迷離中喚醒。

烏鴉驚恐地叫了一聲,隨後揮動著烏黑的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