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謝斐猶難入眠。

今夜是裴淵頭一次,不主動睡在松月居。

屏風依然擺在屋子中間,另一端卻沒了裴淵的身影。

到後半夜,謝斐都睡不著,煩躁之下索性起床去看星星。

奈何夜色森森,烏雲厚重,漫天不見一顆繁星。

她在冰冷的石凳上坐著,肩頭和髮間都蒙上了一層霜。

柳媽媽端著熱茶,手臂間搭了披風,來陪謝斐說說話。

“小娘今日心神不寧,是白日裡看了畫像的緣故?”

謝斐閉了閉眼,笑道:“可不是嘛,要是又來一位類似蕭大娘子的人物,這未來的日子可就太難過了。”

柳媽媽將披風搭在她身上,平靜道:“老身是過來人,小娘這話,一聽便知道不是真的。”

謝斐慢慢睜眼。

是啊,她其實知道,自己在在意什麼。

這一次挑來的閨秀,將是裴淵唯一的正妻。

這位主母或許是溫婉賢良的性子,加上身份高貴,極有可能跟裴淵琴瑟和鳴。

將來二人誕育子女,感情也會越來越深厚,攜手走過這漫漫一生。

當裴淵身邊真正有了人能陪伴,她這個妾,也將逐漸從裴淵生命裡淡出。

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即便早已預想過無數次,可當這一天即將真正來臨的時候,心裡頭還是堵得慌,彷彿被活生生剜了一塊,痛得發麻。

柳媽媽端起熱茶送到謝斐手上,繼續道:“小娘不捨難過,為何不去爭一爭?您跟主君情分不同,只要您說,您想成為主母,那主君會不惜一切,辦到此事。”

謝斐幽幽道:“我不敢想那些。”

期望越多,失望就越大,當心願無法被滿足的那一刻,內心的傷痛會化作陰影,令下一次的她更加躊躇不前。

就像幼年,還對父親抱有期待時,無數次的湊上去,又總被無情推開,嘲笑諷刺,沒人來回應她。

她害怕,自己當真說出口了,裴淵卻以古怪的眼神看她,對她說,怎麼可能呢?

明知道裴淵不會如此,她還是會為自己的設想而瑟瑟發抖,彷彿自尊心已被踐踏一地,沒有力氣拾起滿地碎片。

柳媽媽凝望謝斐麻木的側臉,良久才無聲地嘆息。

“小娘,老身知道您既堅韌強大,也膽小躊躇。但您如此年輕,人生尚有許多重新選擇的機會。就這一次,唯獨這一次,何不再信主君,也信自己一回?”

謝斐微愣,良久才轉移目光,望向昏沉的夜色。

信……一回嗎?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回想裴淵說,已經有心儀人選時的神色,謝斐只能苦笑。

能被這個人看上的,該是多高華尊貴,舉世無雙的女子?

一大早,謝斐就被叫去慧明堂回話。

姬妙璇在佛前跪著,說道:“世蓉昨日已下獄,你可滿意了?”

謝斐道:“就憑大娘子對妾身的那些構陷暗害,以及她所犯下的一樁樁命案,妾身其實是想將親手將她千刀萬剮的。

可她終究是保住一條命,這讓妾身半夜醒來,都得捶胸頓足,怒罵權貴當道,一手遮天,殺人者居然不用償命,何其黑暗。”

老夫人習慣了她的狂妄言語,如今懶得計較。

“那個戲子,你可將他了結了?”

謝斐從容道:“以偷竊罪告明瞭官府,已經將人私底下打發了。”

姬妙璇轉頭,目光犀利殘忍。

“我是問,你可將他,殺了?”

謝斐不卑不亢,答非所問:“在新主母入府前,主君已將府上一切事宜交給妾身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