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鄭翩只覺得心滿意足。

那副滿足,彷彿回到小時候,家族尚未變故,皇位還沒落到溫容手裡時,暴|政之前,仍在時,他父親鄭禮卿仍是太傅之時。他在皇家的藏書閣也是常常一待便是一日,直到父親忙完了事來尋他回府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1]。翩兒如何理解?”父親溫柔著撫摸著他的頭問。

“為君子,匡扶天下,拯救蒼生!是有所為。口蜜腹劍,中飽私囊,是有所不為!”

父親滿意地點點頭,道:“翩兒記住自己今日所言,日後堪當大任。但拯救蒼生,未免說得狂了些許。”

“阿爹,我可以的!輔佐像當今聖上這樣聖明的君主,乃天下讀書人之幸。”

“翩兒,量力而行便好。”

然而誰又能料到,那聖明的君主生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惡毒呢?

溫容小小年紀便極其陰損,因不服父親管教,將氣撒在他身上,放了蛇在他藏書閣的小床枕頭下,雖說無毒,也讓他對此人避而遠之。

溫容卻變本加厲,他為了大義也都一一忍下,本以為小時候不懂事便罷了,可隨著溫容長大,從太子變成皇帝。他膽子更大,權利更高,也更加不服太傅管教。

一次即位之後對著太傅大放厥詞:“你是朕老子的老師又不是朕的老師,朕憑什麼聽你的?”

此言說得父親失了理智,告知他先皇為他所做諸多,他卻如此不孝,口出狂悖之語。當下打了三戒鞭以示懲戒。

溫容懷恨在心,時不時便找父親的麻煩,從前用在鄭翩身上的陰損招數也逐漸用到了父親身上,父親終於忍無可忍惱怒萬分,甩袖帶著鄭翩坐著馬車回了蘭州老家,鄭翩也是第一次在記憶以來見到阿姐。

那時他十二歲。

溫容一卷金黃詔書從京都快馬追到蘭州,宣讀貶太傅鄭禮卿為庶民。

正一品到庶民。

此番變動驚動了整個國家,登時天下大亂,朝廷動盪,亂於皇帝之狂妄昏庸,漠視規矩,蕩於下一個是誰被貶?許多與太傅一般地位的肱骨之臣見此狀也紛紛求情,均被駁回,於是一大批老臣上書乞骸骨,太傅都管不了這皇帝,誰還能管?不如回家種地。

太傅返鄉後,溫容失去了有形與無形的約束,更加肆無忌憚,摔瓷砸瓦,鬥雞摸狗無所不為。

原本只是個不理朝政的無為帝君,可有一日他在大殿上提著劍當眾砍了一個宮人的腦袋,性質便真正地變了味,他開始視人命如草芥。

不少居心叵測之人觀此子蠻橫無理,不堪大任,意欲攬權。一人卻被溫容能看出幾分心思,查也不查,直接問斬。

那人買通了獄卒,跑了出去。自此溫容不下旨,親自於殿前殺人。

鑑於先帝所為皆是民心所向,並無人生了反叛的心思。

直到兩年後,溫容又是無端一卷金黃詔書似閻王令一般追下蘭州,抄家問斬。

朝堂跪了滿地,俯首匍匐,都在“請陛下三思”,溫容生怕這些老不死的下一秒就要衝上來打自己,便當場寫下饒鄭家小兒一命,也便是留下了十四歲的鄭翩和十五歲的鄭扶。溫容親自去了蘭州鎮法場,逼著一眾官員動手,但無一人動容,溫容氣急敗壞,只得自己提起大刀。

鄭翩與阿姐鄭扶,親眼去看了刑場,刑場裡裡外外圍了許多人,蘭州百姓見到鄭翩與鄭扶,都把位置一讓,溫容笑聲朗朗,自然不會留意人群,只對鄭禮卿道:“太傅,朕親自來送你上路,謝恩吧。”

爹孃人頭落地之時,他也想哭喊著上去抱住說他昨日不該挑食。

鄭扶強忍著淚,對他說道:“阿翩,見了就要記住。”

頭滾了三滾,面上含笑,是爹孃行刑之前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