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話落在齊倒耳畔,讓他徹底染成墨綠的瞳孔,有了一線澄明。

他扭過頭來,看著夫人。

清早的時候,他還去市集買菜,腦子裡想的都是如何開口叫娘。

是鄭重些,舉杯滿飲後再改口,還是一見面就要叫她呢?

現在,他卻已經成了這副妖里妖氣的模樣。

夫人接著道:“孩子,我們曾經對不起你。那年大雪,將軍為了戍邊任務,讓你父親帶走了你和你母親,我們後悔了許多年。”

“阿暮的事,同樣是將軍做的不對,我當孃的,居然也沒拉下臉去接他回府,讓他流離在外吃百家飯。”

“如今老了才明白,什麼皇命難違,什麼父母顏面,都是空話。”

“我們補償在小好身上也不能抵消,不如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的好。你收了這大獅子吧,我看了害怕,有命才能有家。”

夫人這是怕他耗盡了靈力,會折了命。

齊倒也不知聽沒聽懂,他只是呆呆聽著,手裡的九頭獅子印,仍舊結實有力。

顧舊在一旁,卻已經淚如雨下。

“娘。”

夫人慘慘笑了一下,眼底細細的紋路都透著慈愛。

“人老了,落魄了,下過獄生過病,什麼都能想通。將軍他……”

話音戛然而止。

一支箭穿胸而過,截住了她的話。

大批的兵馬趕來,迅速席捲了整個皇城,那正是扛著撫南王大旗的兵馬。

九王爺已經去宮裡勤王,聯合了兵部和吏部,一道來要將高允誅滅。

箭雨撲簌簌飛臨,一道道雪亮光點劃破了黑夜長空。千江和小宗幾人迅速過來護衛,擋住滿天飛矢。

顧舊和齊倒都望著倒下去的夫人,彷彿像在做一場夢,很不真實。

顧洛兒和小好在遠處也望見夫人墜地,捂住了口,眼淚卻掉出來了。

“娘。”齊倒低低唸叨了一句。

他被奪走五年的記憶,不記得齊絲微。

但是夫人應當是他見過最慈愛的人,儘管顧舊不那樣覺得,可在齊倒眼裡,的確已經是極盡溫柔。

為什麼剛剛得到,又讓他失去?

為什麼,別人的尋常事,在他這裡只是水中月鏡中花?

茅屋裡,那桌精心準備的團圓飯,一口也沒動。

這句娘,叫出來,再沒有人答應了。

顧瀚手裡抱著夫人的屍骸,

“啊……”齊倒在原地嘶吼著,如同野獸一般撕心裂肺。

顧舊同樣心如刀絞,撲過去抱住了他的頭。

顧舊聲音顫得厲害,一雙眼紅得滲血,“聽著,我不管你有多難受,你把手裡的結印,給我放下!”

“再這樣下去,你死了,連我都會離開。”

“你也就……只剩下一個我了。”

可是齊倒的獅子印仍然結在胸前,卻是個怎麼掰也掰不開的。

他極其執拗,嘴裡流著鮮血,道:“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他們!”

齊倒已經完全聽不進顧舊的話,素日那個乖乖的小妖精,今日像是脫了韁。

他轉過去,掙脫開了顧舊的手,對著那撫南王的千軍萬馬,張開了九幽地獄的大門。

齊倒從來不殺人,他以自己妖精的身份為恥,畢生都想做個尋常人。

可是,偏偏命運不讓他向善。

無數兵將被那九頭獅子吞噬,漫天都是人、刀子、箭,源源不斷湧向齊倒面前的龐然大物。

齊倒面色妖異,眼瞳徹底化為黑色,吐出的血都帶著黑色噬神砂。

“聽話,收起來!”顧舊最後說了一句,言辭鏗鏘,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