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貫、四貫...”魏老三的嗓音有些乾澀,他將最後一貫銅錢串好,喃喃自語:“一晚上就賺了這麼多?”

有些狹小又有些黑的屋子裡擠了好幾個漢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銅錢上。

事實上到了此刻,他們也依舊沒回過神來,下午時分那些賣不出去的怨氣盡數消散,變成了某種震驚與茫然:這玩意兒真的這般掙錢?

只是稍微改了下叫賣的手法,今天收回來的紅果就全賣光了,這種從未出現過的新鮮事物,回頭客多好賣也就罷了,關鍵是利潤居然有幾倍那麼高!

要知道平日一個壯年男子在碼頭賣一天力氣也不過幾十文收入,如今只是在街頭叫賣一夜,就能拿到四貫錢,這對於他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不可避免地,這些在碼頭扛包的老實漢子內心生出某種惶恐的情緒,畢竟他們只是照著那位書生的話去做了,卻沒有一人懂這其中的道理--萬一這事有什麼蹊蹺怎麼辦?萬一這些錢最後要竹籃打水一場空怎麼辦?那書生真有這般好心?

窮怕了的人就是這樣,突然發的橫財拿起來甚至都有些燙手。

不知道是誰悄悄動了動身子,板凳摩擦地面的聲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魏老三咬了咬牙,伸出手將錢分成兩半。

“這兩貫,除去咱們借來買紅果的成本錢,還有給小七治病的藥費,剩下的你們分了。”

他拿起另外兩貫,卻沒有放進自己的袖子裡:“這些錢...俺要給那位公子送去。”

幾個漢子立刻一片譁然:“三哥,咋還要分他錢?他啥也沒幹啊!”

“就是,這些錢是俺們一整個晚上,跑了大半個蘇州城掙來的,哪裡有他的份?”

“他不過是出了個主意...”

身材只比魏老三差一些,但也極為魁梧的漢子站起身,目露兇光:“三哥,他找你要錢了?還張口就要一半?就知道這狗日的讀書人沒安好心,就想著吃現成的?能從三哥你手底下撿條命就偷著樂吧,還敢張口討要?我找他去!”

“坐下!”魏老三喝了一聲,“你現在敢出這個門,就不是俺魏老三的弟兄了!”

能看出來魏老三在這些漢子裡還是很有威望的,起碼這話一說出來,剛才還一臉兇戾的漢子立馬焉了,其餘幾人也再沒了聲音,魏老三呼了口氣,才慢慢說道:

“你們都想岔了,那位公子豈能是這樣的人?這些錢,是俺心甘情願給的!”

他摸了摸自己光頭上的戒疤,有些感慨:“咱們兄弟,多半是軍中退下來的,沒個營生的本事,才去碼頭賣力氣,平日裡尋中間人接點打架砸場的髒活,也只能勉強餬口。”

“就說老劉你,三十好幾的人了,還沒討上個婆姨,你那老孃閉眼都沒看你成個家...”

“還有小四,只是衝撞了個富貴人家,腿就給打得半瘸,最後也不過賠了兩貫大錢,夠抵什麼用?現在一到下雨俺就瞧見你疼得發抖...”

魏老三嘆了口氣:“說到底咱們都是賤命,信了那上陣殺敵保家衛國的鬼話,才落得這個下場,俺之前給豬油蒙了心,為了幾百文,就想去打斷那公子的腿,簡直愧對當年寺裡師父的教誨...可那也是沒法子!這世上有誰把俺們當人看?碼頭扛包的弟兄沒有萬數也有千八百,有幾個能活得像個人?”

“但那公子是把俺當人看的!”他猛的站起身子,掙紅了臉,“知道了事情原委,非但沒有對俺惡語相向,更沒有去報官,聽說俺有弟兄需要大錢治病,還給俺指了一條生路,一份挺直腰桿光明正大掙錢的行當!”

“最後還怕俺們這些粗人做不好,親自來過問!你們捫心自問,這世上的讀書人,貴公子,有幾個能像那位公子一樣坦蕩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