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的旋律從上至下,似暗夜冷雨,滴在心頭,卻激出閃電。
電光火石間,洛斯然突然覺得這旋律熟悉:這旋律,她只聽過一次。
——卻再也不曾忘。那專屬於某一個午後,一個獨一無二的下午。
那是七年前,周亭進入樂團,成為首席的第一天。
她坐在周亭的對面,看與她十步之遙的首席,奏出那段華彩。
彼時的樂團都沉默,而所有人都清楚——他們都被那光芒照亮。
那是周亭的Cadenza,是洛斯然的不可追。
歲月偷走故人,卻不曾偷走那記憶。
洛斯然聽著那旋律,五內俱焚,可那曲子卻已進入變奏——
她意識到,是有人用那段曾經的旋律,做了發揮,以新的編排,創作了另一首曲子。
縱洛斯然這般挑剔,也不由點頭:那編創,抓住了那段旋律中最大的特點——如盛放生命般的激情。作曲的人,在那編創中,輕易捕獲了曾經的少女周亭——曾經她規整得近乎冷漠的高超技巧之下,是火熱的靈魂。那是對自由的渴望,是不甘沉淪的嚮往。
七年後,響在暗夜的旋律,穿過歲月創痕,依然看透誰、猜透誰,又將誰羅入網中?
在這樣的夜裡,那曲子,似一朵妖花綻放在夜空。
洛斯然拼命敲著電梯的門:
“開門!周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
“是你?”
張之辰渾身無力,他不明白,下給林亦舟的藥,為什麼會作用在自已的身上。
而眼前的人,彈著的曲子,又怎會、喚回他內心深處最想逃避的夢魘。
那是他親手寫下的曲子,只送給過一個人,便成絕響。
林亦舟彈著那曲子——
這鋼琴,七年來,數次夢迴。
這曲子,七年來,不曾彈起。
原來她全記得,那一年,她想歸還紅裙,而他將十五歲的她帶到鋼琴前——
“就彈一次,算我拜託你!”
回憶裡的畫面,隨旋律飛向了她——
“這是根據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你彈的Cadenza改的。”
張之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天,你的琴,像一朵花,在我眼前開放。”
“周亭。你總把自已關起來,可我知道,你比誰都盼望自由。”
那一年,她以為世界上最大的牢籠,是學費與雜費。她以為最可怕的心魔,是陳放離開的那個春天。
而那男孩,面帶羞澀,將譜子翻到背面,藏在表情記號和音樂術語之後,他讓她看那一行義大利語,也是這曲子的名字——<Libertà>——
自由。
他像那忽如其來的風,潛入她的盔甲之後,探出她羞於啟齒的夢想。
“我想做你的自由。”
自由,自由。
七年後的晚風,被牢牢鎖在落地簾外。
曲子只彈了一半,林亦舟抬首,微微一笑:
“這本來是一首四手聯彈。”
而曾經那另一雙手,被縛在男人身後——張之辰已經臉色慘白。
“你怎麼會知道這曲子?”
林亦舟笑著:“偶然聽來的。原來張校董聽過?”
她的笑,在那房間中,美如鬼魅。
張之辰在恐懼中顫慄:“你到底是誰……”
而下一秒,林亦舟將他逼到了牆邊。
寒光閃過,林亦舟取下的白梅花吊墜,被她輕輕一旋轉,露出五根尖刺。
張之辰發著抖:“亦舟……不……”
而尖刺插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