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延就躲在遠遠的角落,不靠近,卻也不遠離。

他看著這一切,那鍋裡升起午後的蒸汽。香味飄到他的鼻尖。

林亦舟在他的身後,默默無言。

那是石延長大的地方。

石延叫了他們七年的“爸爸”和“媽媽”。

那時候,他還姓張。張氏夫妻無子,撿回了雙眸碧綠的他,放在店裡如珍寶般養大。“延”字,是他們找文化人起的名字,那是他們生命的延續。在店裡的小桌上,幼小的張延度過了七年光陰。從玩小車到看電視到後來上學了、爸媽讓他寫作業,說延延要爭氣……

可他不明白很多的事情,為什麼自已長得和爸媽不像,很多人指著他的眼睛,說他是撿來的野種,可爸媽總是抱著他,快樂地說延延是我們的寶貝……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四歲那年,奇怪的人來過家裡後,爸媽變得不那麼快樂,還把他送去學了冰球,又總是抱著他嘆氣……

而又是為什麼七歲那年,他生病了,他們卻把他送走。他們哭得那麼傷心,離開他時卻都沒有回頭。

從此無論他跑回來多少回,他們都要他回去——

“石家才是你該去的地方。”

“我們……沒用。”

他看著那間牛雜店,依然破舊,依然佈滿油煙。

可他還記得那濃湯的香味,爸媽喜歡為他灑上香菜,還有酸豆角厚厚一層。他也記得爸爸媽媽勞碌的身影,離開只三年,他們依然健壯,卻蒼老了許多。爸爸的背佝僂了,媽媽的發上有了斑白。

英才的家長公開日,他的“家長”是叔叔石鋒。可石鋒從國外打來了電話,自已有事不能來。

於是家長日前的最後一天——

“他的電話打給了張氏夫妻,從早到晚,給他倆各打了七八次,電話沒有結束通話,但都響到了最後,沒有被接聽。”

那是沈恆成查到的紀錄。電話的兩頭,想見而不敢見的父母與孩子。

是變了姓氏的各安天涯。

——石延看了許久。

而林亦舟看著他的背影,她彷彿看見了從前的周亭——

周亭站在電話亭裡,等待著陳放的迴音。

而石延卻終於轉身。

林亦舟不語,暗自跟在他的身後。

*

嘈雜的遊戲廳。

石延沒有回校,而林亦舟也沒有通知他的保鏢。

她跟著石延,拐進了一間遊戲廳。

嘈雜的聲響,五光十色的燈光,越是亮眼越是廉價。

而石延掏出現金,買了一摞幣。他停在一個射擊的機器前,一槍、接著一槍地打著。

所有的靶子都被打透,而男孩的手還扣著扳機。

他閉上眼睛,為什麼還不來?

以前,從冰球場裡逃出來,溜到這來打遊戲,爸媽總會找到這來,把他打一頓,然後——

拽他回家。

他從來不那麼喜歡冰球,只是為了爸媽的自豪,他才那麼努力——幼小的他總覺得,似乎自已如果不夠努力,爸媽就不要他了。因為他們一次次地在夜裡壓低聲音爭吵:“不,不能送走延延……”

某些時候,孩子容易忘記本來的因果,而執著於某種迷信。

好像只要再一次逃課,好像只要遊戲打得夠久,曾經的爸媽就會出現——

再打他一頓,再帶他回家。

哪怕他的智商超群,知道這樣的邏輯剔除了最根本的事實——

他已經沒有爸媽了。

可他不過十歲,理智的力量還不足以抗衡感情。

林亦舟終於停在了石延的身後。

身後的腳步聲,讓石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