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雪融後終於露出青瓦灰牆原本的樣子,青石路的縫隙中少了人踩,冒了新芽。
青竹敲著門催促道:“二公子,小吉子公公來了,說是皇上急召你入宮呢。”
卓修璟還抱著那件鮮紅斗篷,身上蓋著墨綠色的棉被,睡眼惺忪答了句:“知道了。”
等他起身換好官服,青竹已經機靈的抬來了洗漱的水盆。卓修璟接過熱毛巾,說道:“威子也不在府裡,只能辛苦你一趟,今日便去尋組工匠來給池塘建上圍欄。今晚我就不回來了,去南郊別院看看。”
卓呈德受了傷,他自己覺得沒什麼要緊執意要回去,兩老口也讓卓修璟掛念。
小吉子候了半天不見人,抓了看門的小廝帶路,直接找到秋園來了,尖細的一嗓子埋怨道:“唉喲,我的大將軍,說了是急召吶,您還在這聊上了,快走吧。”
卓修璟扯了件玄青色斗篷掛在左臂上,最後又交待了一句:“侍衛或者威子回來,不論多晚都要去南郊叫我。”
卓修璟與小吉子一路急行,幾株新綠在地縫中折了腰,等那腳一抬走,又堅韌的直了起來。
小吉子走得有些氣喘,揚聲問:“大將軍這箭傷好可些?”
卓修璟看了一眼右臂,答:“無礙。”
“我可是聽說了,將軍以身作餌誘得蘇氏反賊孤身入城,與裕王裡應外合這才輕鬆圍了敵軍。”小吉子咂了下舌,“有勇有謀,奴家佩服得很。”
卓修璟笑了笑,為臣者最忌功高過主。關顧之是太子之時能用的人就那幾個,卓修璟是最得力的臂膀。將悃京兩大兵權全交由他一人那是因為坤王在側他睡不安穩,他得靠著卓修璟護他周全。
如今坤王倒了,這悃京兵權還捏在卓修璟手裡,那他就該換一雙眼睛害怕了。他剛登基那會兒第一時間換下了殿前司就是他防著卓修璟的證明。
聖旨封了他驃騎將軍,這已經是將軍位置到了頂,與固守漠涸十多年的大哥同了級別。可仔細一想也就是個虛名,除了增加些俸祿,多不了一點權力。卓修璟自認是掏了心肺的助力於關顧之,可如今竟也成了互相要提防的人。
卓修璟說:“公公過譽,都是皇上洪恩,我們不過是順應了天意。不知道皇上急召我入宮是有什麼事?”
小吉子:“天子聖威,哪是我們做奴婢的人能打聽的?將軍聖眷素厚,大約也是好事吧。”
關顧之身著黃色圓領長袍,昨日的醉態已經消散,看來是睡好了覺。
他移步到卓修璟右側看著傷臂,關懷備至的說:“有些浸血,要不要叫太醫給你重新包紮一下?”
春三月的清風灌入室內,吹起卓修璟的烏絲,頸上有些涼意。
卓修璟頷首,說:“臣皮糙肉厚,沒關係。”
關顧之拍拍他的背,說:“此刻沒有旁人,安懷,我就想與你說說心裡話。”
卓修璟抿了抿唇,只是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關顧之說:“我打小性子弱,當初那些大臣沒一個看得上我,可我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也不是哭哭啼啼鬧來的。這次守城,勇義侯為了我的安危讓我也到河州別院去,我不也是沒去嗎?我就是要他們看看,我不是個沒膽的皇帝!”
關顧之轉身指著玉案上厚厚一冊奏摺,說:“為了鼓勵三軍我輾轉思考,單是審閱軍功帖子都用了三支碳墨。可是安懷,竟還是有人不滿,戶部穆行淵帶頭上書,連範衢都跟著落了名字,說我賞賜偏頗,未按律行事,還責怪我對陣亡將士撫卹不足。國庫若是充足,我又何必委屈了陣亡的將士?我登基的時候國庫就已經空虛,我有什麼辦法?戶部帶頭上書,這不是應該他們考慮的事情嗎?”
卓修璟問:“關慕紀的家業不是全收了國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