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太監跑到卓修璟面前,手撐在膝蓋上大喘著白氣說:“卓統領,皇上,皇上讓你立刻去宮裡參加殿前議事。”
“皇上就已經到宮裡了?”卓修璟計算著路程,大隊回宮至少要一個半時辰,這會兒才一個時辰不到,怎麼就來召人了。
“沒呢。”小太監名喚小吉子,是魯興老家遠房親戚送到宮中養活的,魯興頗為照顧,帶在身邊親手調教,挺有眼力勁兒,辦事說話都得了魯興真傳。知道卓修璟是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畢恭畢敬的答話,“回宮的大隊才到半路呢,宮中就傳來訊息,說是範衢範都御史回京了,已經候在宮中等著稟報黔北的事呢,皇上讓文武大臣都去殿上聽聽。”
卓修璟看著手中的耳墜盒子,塞到懷裡,看來又回不了家了。
三個多月不見,範衢雖特意換了件新朝服,竟還是像變了個人,面板粗糙黝黑,嘴唇上裂著幾道口子,乍一看,與常年勞作在地裡的莊稼漢並無二異。
關顧之盯著手中的摺子看得目不轉睛,越看臉上怒色越甚 ,年輕的臉上兩道劍眉蹙得快連到了一起,憤而將摺子拍到龍椅扶手上,道:“簡直目無國法,視百姓如草芥,良心何在?良心何安?範都御史,你來說,將你所觀所察,就在這大殿上告訴文武大臣。”
範衢風吹日曬辛苦百日,又長途跋涉風塵僕僕的才趕回來,但精神不減絲毫,語調鏗鏘道:“稟皇上,臣幸不辱先皇之命,已將越境偷入寧國的百姓悉數勸返,但其間阻礙重重,百姓實在也是無法生活,為一絲生機,才不得不逃離黔北。黔北原本可用於農耕的土地就不多,如今已是一片荒蕪,人丁稀少,就算是城中偶有百姓,也多是老弱病殘,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百姓餓極了,常有易子而食之事,黔北六城哪像是人住的地方?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柯以政驚訝道:“何至於此?範大人可不好誇張。”
範衢雙膝跪地,向關顧之磕了一個頭,道:“臣所言句句屬實,甚至現實比我所描述的更為可怖。”
“黔北雖然土地較為貧瘠,可畜牧方面也還是可以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後邊的原因,範大人可查到了?”穆行淵身為戶部尚書,主管著國家財政,雖然關顧之極為不喜歡他,可也不得不讓人傳他來聽議。
穆行淵是個盡職的大臣,關顧之罰他磕頭的事已成了官員中的笑談,他覺得丟人,躲家裡幾日不出門,現在聽到黔北易子而食,又忍不住開口問話。
“赤威侯在黔北威風,苛捐雜稅名目繁多,種出一斗糧食,他要收兩斗的稅,這讓百姓怎麼活?近幾年又多番徵兵,家中但凡有個青壯,就被他強徵入軍,縣城還稍好,入了村寨,幾乎就不見男丁,不是老弱就是幼兒,一些做孃的無法生活了,丟下孩子自己逃命出去,人活得還不如豬狗!”範衢憤怒不平的說。
穆行淵花白的眉毛擰巴在一起:“可是撥給黔北的軍餉一直是按十五萬軍撥的,他既然私自徵兵,多出來的軍餉從哪裡來?大人說黔北城荒民散,那他就算私自徵稅養兵,也徵不了呀。”
“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範衢道,“我要查赤威侯的軍餉及以往的戰史折損,給我的軍賬墨跡都沒幹透,我找他理論後,沒幾日,住的驛館就遇了襲,若不是宿衛軍的林校尉帶人拼死護我,如今,我早已身埋黃土了!”
卓修璟暗自思忖,林校尉?林夙疑!五年前抓捕涉及關慕南毒害王皇后一案關鍵證人的,也是此人。
關顧之抬手,讓範衢起來回話,問道:“既然範大人到黔北後,發現如此多問題,為何不早回報悃京?先皇到御龍西歸都未等到你的訊息。”
範衢起身後,道:“臣先後兩次寫了督察卷宗,派人送回悃京呈報先皇,兩次的人都莫名失蹤。此次從寧國遷回的百姓不願意回黔北,